许言懒得琢磨,迈腿又要往前走,沈植却叫住他,声音低哑:“许言。”
“有事就说,没事我要上班了。”许言回过头,皱着眉。
沈植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几秒才找出个开头:“你的储存卡……”
“拿来了?”稀奇,明明寄过来就行,还大清早跑一趟。许言不懂,也不想揣测,他朝沈植伸出手,“给我吧,谢了。”
沈植盯着他的掌心,喉结动了一下,抬眼说:“没找到。”
“什么?”许言彻底转过身,看着他,“你让人打扫过书房?”
“没有。”
“书桌右边最底下的抽屉,我不会记错的。”许言说。
“没找到。”
许言敛着眉,仔细思索自己到底把储存卡放在哪儿了,但想来想去都应该在那个抽屉里才对……过了会儿,他说:“那辛苦你在别的地方也找找,哪天找到了就寄给我。”
沈植却说:“都找了,没有找到。”
许言沉默了一下:“算了。”大多照片电脑里也备份了,如果真的找不到,也只能算了……或许是沈植让人打扫卫生的时候顺便丢了,有什么办法,是自己粗心落了在先。
“你可以……自己回去找找。”沈植突然说。
“什么?”许言脱口问,然后他有点奇怪地看了沈植一眼,“不用了。”他又看看手机时间,说,“麻烦你今天跑这一趟了,再见。”
他说完就走,态度疏离毫不留恋,沈植第一次发现原来‘谢了’、‘麻烦你’、‘再见’这些礼节性的词也那么刺耳——从许言的嘴里说出来时。他稍微犹豫了下,跟在许言后面,一起上了电梯。
许言靠在墙边低头看手机,陆森说二十分钟以后来接他,许言算了算,自己今天是能吃上馄饨的。沈植就站在他左手边,不远不近的距离,许言隐约感觉他在看自己,又觉得想太多,总之怪怪的——但无所谓,反正他懒得再深究。
叮——电梯门打开,许言走出去,从他的楼到小区门口并不远,两分钟的样子,沈植一直走在落后他半步的位置,许言权当没看见。周六一早,大家都在睡懒觉,馄饨摊人不多,许言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一碗馄饨。”说完就去旁边的小桌子前坐着了。
他听见沈植也要了碗馄饨。
许言两手窝在袖子里,非常憨厚朴实的农民揣,街边实在太冷,但谁让这家馄饨好吃,就是不知道老板到底什么时候开窍去租个店面……
他还在为老板构思商业前景,沈植走过来了,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许言侧头,清楚看见沈植正低头盯着脏兮兮油腻腻的小木桌皱眉。
呵呵。许言心里冷笑一声,他早该发现自己和沈植不合适的,各方面。
“早饭没吃啊。”许言淡淡说。
好像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沈植愣了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但许言问完突然自己也愣了,他打开手机——7:08,从沈植家开车过来大概要一个半小时,这说明他可能五点半就出门了。虽然理解他跟汤韵妍相思之苦久别重逢,但这种积极性和主动性还是深深地震撼到了许言。
他领悟了——对你冷漠到底的人,总有一天会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给别人的,甭担心。
“你俩的馄饨好了!”老板回头喊。
许言应声站起,结果身后有人正急匆匆端着馄饨走过,他直接撞了上去,那人哎呀一声,手一歪,整碗滚烫的馄饨倒下来,根本来不及躲避。
这一刻许言心想完了,拿相机的手要废了,TIDE痛失一位正在冉冉升起的摄影之星,什么什么的……但眨眼间,一只手迅速从身后伸过来,挡住他的手背。滚热的汤最后只溅了几滴在许言袖子上,他诧异转头,看见沈植紧皱的眉。
“哎我去,对不起对不起!”对方急忙道歉,“这这这,赶紧给处理一下吧。”
“没事,是我们没注意。”沈植垂眼看着正飞快抽了纸巾低头给他擦手的许言,说,“把我的那碗先给他。”
许言默不作声地把纸巾扔进纸篓,过去端了馄饨,一碗赔给路人,一碗端回自己桌上,又让老板再做了一碗。
他回去时沈植正在擦衣服,白皙的右手手背上一片灼红。沈植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偏偏是右手,又是右手,替他受了两次伤。
“去医院看一下。”许言说。
“没关系,不严重的。”沈植垂着头说。
许言坐下来,把馄饨推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替他擦干净袖子上的汤,最后盯着他的手背仔细看,看了几秒又拿自己稍凉一些的手背在上面贴了贴,算是给降降温——总之是很习惯性的动作。沉默很久,许言说:“我陪你去医院,上点药。”
一码归一码,他和沈植感情上断干净了,但这一下确实是对方实实在在给挡下来的,是下意识也好,别的也罢,许言不想欠他。
这次沈植没拒绝,他一直看着许言,说:“好。”
许言松开他的手:“你先吃,我跟同事说一声。”他拿手机给陆森发微信,说抱歉临时有点事,半个小时后自己去场地,陆森回复:OK,那我先过去,你解决好再来。
新的馄饨很快就做好了,许言端上桌,见沈植正拿着塑料勺子舀馄饨,手腕微微有些不稳。许言突然问:“你去找刘医生做复查和针灸没有?”上次刘医生给自己打电话催复查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助理肯定会转告沈植,但许言怀疑凭沈植忙起来就不顾事的性格,或许压根没放在心上。
沈植顿了下,说:“没有。”
他以为许言会着急,会像以前一样问他怎么还不去,会哄小孩似的说不去的后果非常严重的哦你知不知道,不要让我担心嘛宝贝……诸如此类的话,但许言只是坐下来很平静地用勺子拨弄着馄饨散热,不冷不热地说:“挺好,迟早痛死你。”
沈植怔了怔,手上的动作停住,右手腕好像真的一瞬间隐隐作痛,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潮水上涨似的,把那些将要出口的话语死死堵牢,一切都变得难以言表。
吃完馄饨,许言开沈植的车去医院。沈植坐在副驾,从他的角度看去,许言抿着唇,表情透着些冷淡不耐。两人一路上没说话,到了医院,挂号,看医生,配药,来来去去都是许言在跑。
护士上药时许言过来把车钥匙放桌上,又立刻转身出去,沈植扭头朝门口看着,不知道他去哪儿。上完药,沈植站在走廊上,没见到许言,给他打电话,被挂断,很快一条短信发过来:医药费已经结了。
许言一声不吭地走了,道别都懒得说。
沈植看着那条短信,很久,发信息问: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许言坐在出租车里,看了眼屏幕,极度烦躁地皱起眉——他不懂沈植到底要怎样,话早就说清楚了,清楚得都他妈要爆炸了,为什么还来一次次踩他的防线,这一点都不好玩。他想起沈植的手,心里难受,那句“迟早痛死你”并非本意,沈植的手当初因为他受伤,许言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没良心,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再去关心对方的身体,何况沈植也不需要他的关心。
深吸一口气,许言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然后锁了屏,闭眼靠在椅背上。
医院的电梯拥挤,沈植站在角落里,手背被身旁的人无意中狠狠蹭撞了一下,他皱着眉抽了口气,把手移上来一些。手机响了,锁屏上浮出一条信息框,是许言的回复:不用,我不想见到你。
叮——一楼到了,周围的人鱼贯而出,电梯顿时空旷。大厅的风灌进来,暖气混合着消毒水和人群的味道,沈植还站在那里,看着已经暗下的手机屏幕,直到有人问他:“你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