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洗完手,方颉的电话响了。
他抽张纸擦干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的“爸”静静闪烁着。
方颉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毫无表情,直到电话自动快要挂断了,他才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好一位,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颉?”
方颉没有说话。
“我昨天想去学校看看你,你不在……后来我打电话给你妈妈,她说你转学了。”
从方颉到绍江的第一天至今,满打满算是九天时间。方承临今天晚上才知道自己儿子转学到异地了。
这几天他连回家看一次都没有。
方颉心里的厌恶感翻腾,他强压着情绪问:“有事吗?”
“你在那边学习上能适应吗,我……真的不太赞同你中途转学,高三了又要重新适应新环境,压力该多大,我还是建议你继续在潮城读书。”
方承临语气很温和,带着一点忧虑,好像一个不赞同儿子的决定,又愿意妥协和商量的开明父亲。
方颉打断他:“你也知道我高三了,我还以为你忘了。”
他嗓子有点紧,反问:“你让我回潮城真的是为了让我读书吗?”
那边的方承临好像被问蒙了,顿了几秒才急急忙忙答:“当然——”
“我要是真的回潮城了,你是先让我回学校,还是先让我去医院?”
方承临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句话说不出来,电话里只剩下了呼吸声。方颉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声音出奇的冷静。
“他们来学校找我的事你知道吧,我在哪个学校读书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我是提过一次,但我——”
“就算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配型成功的概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五,我和他只是有同一个父亲,你觉得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那头彻底没声音了,方颉耐心尽失:“……有时间多看看骨髓库吧,希望更大一点。”
挂掉电话,方颉手撑在洗漱台前站了一会儿。
挺好,他拿住自己父亲的软肋痛痛快快的报复了一场,把对方怼得说不出话,逻辑清晰丝毫不慌,挺厉害的,当初报文科成绩应该也不错。
但他并不高兴。
方颉重新打开水,俯身洗了一把脸,最后埋进手里深深吐了口气。
顶着满脸的水珠,方颉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他转身打开洗手间的门,准备出去。
一开门,一个人正正站在洗手间门口,和方颉面对面。
“我——”
等看清面前人的脸,方颉生生把“操”字憋了回去。
“你——光看恐怖片不够,还得自己上手演是吧!”
大半夜约人看恐怖片后还要堵卫生间门口吓人,这得多畜生才得干得出来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江知津挺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上个厕所半天没出来,我还以为你吓得躲卫生间哭呢,过来看看。”
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方颉刚通完电话的郁闷烦躁瞬间被吓没了,站在门口和江知津大眼瞪小眼。
江知津眼睛挺尖,借着厕所前的廊灯看了一眼方颉,发现对方的眼角居然真的有点红。
江知津立刻收起玩笑地姿态:“不会吧,真吓哭了?”
江知津其实刚来,没听见那通电话,顿时有点震惊——现在少年的内心这么脆弱吗?
“……”方颉懒得搭理他,准备绕过他出去。江知津突然上前一步,左手搭住方颉的肩膀不让人动弹,右手按在方颉脑后,用点力把人按在自己肩膀上,胡乱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行了行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没事了。”
……这人打架把脑子打坏了吧。
但不可否认的,江知津肩上带着身体的温热,加上他特意放缓了语调,居然有一点奇异的温和。包括那句“没事了”,让方颉真的有种“没事了”的感觉。
刚才那通电话,家里乱七八糟的关系,心里的愤怒、恐慌、逃避、纠结、负罪感、不甘心……都没事了。
方颉把头抵在江知津肩膀上靠了会儿,大概是十几秒,又或者是一分钟或者更长,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埋着头有点闷。
“能放手了吗?”
“真没良心。”江知津“啧”了一声放开手,“行了别看了,快睡吧。”
方颉也没心情再看恐怖片,等洗漱完快进房,江知津洗漱前又叫住了他。
“方颉。”
方颉刚进门,闻声转头看向对方。江知津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
“害怕的话可以把灯开着睡。”
“砰!”方颉重重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