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幼稚的认为我确实是人才，既然老板那么器重我，索性就女为悦己者容了。过了几个月我品过味来才知道小舅子还是要防着我技术泄密，既然我的技术已经全被他们掌握，那我再留下去也就没有什么益处了。

小舅子是那种标本性的农民起义领袖，这种农民起义领袖都具备三个特点，一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打江山用的都是乡里乡亲，外人就是重用也不免兔死狗烹；二是自视甚高目空一切，认为自己的技术是别人做梦都想剽窃的；三是多疑，喜欢玩控制。

我是坐着小舅子的车道深圳，在过关的时候，小舅子说办理证件要花时间，索性让我蜷着身躺在后备箱里躲避检查。我就像偷渡一样来到了深圳。

在深圳安排我住在办公室，会议室里有个床垫，晚上拉开睡白天在收起来，衣服行李放在洗手间，和原来的条件完全两样，但一想起小舅子对我的器重，也就用天将降大任来勉励自己了。

第二天小舅子对我进行了简单的培训，和我划分了区域，除了罗湖和福田，其他所有的区都是我的地盘，让我一个个去跑。他说这个行为在深圳叫扫街。为了让我尽快进入状态，他让他的哥哥带我两天。

他的哥哥是深圳散打王，侠以武犯禁，早年在老家不学好，进去过，出来之后投奔在深圳的弟弟，学习销售，现在已经是另外一门生意的老业务了。

散打王先带我到东门买了一套不足一百元的行头，包括西服、衬衫、领带。之后带我去了布吉城管，到门口的时候昂着头进去，告诉我必须昂着头，这样保安才不会拦。

进了大楼没有目标，楼上楼下转悠，看见有一办公室没人，很迅速的闪进去从玻璃板底下抽出通讯录来，他告诉我通讯录有两个作用，一是知道谁是这里的领导谁是科室的主要负责人，二是有了电话便于联系。

这招妙手空空我一直没有学会，我生怕被人抓住。其实散打王给我培训过，如果有人问就随便编个名字，装作找错了的样子。

知道了具体的人和科室，直接找过去，上来先说听某某在高交会或者某某展会上说这里要上环保厕所项目，之后往下就好谈了，用散打王的话说，下面如果你还不会，那就不要干了。

出了城管楼，他带我去了银行，从饮水机处径直取了两个纸杯子，递给我一个，他拿那个纸杯接了水喝。之后告诉我，扫街很累，深圳很热，饮料很贵，银行里都有饮水机。

我们把饮水机的水一人喝了几大杯，之后再保安异样的目光中离开了银行。散打王告诉我，深圳你要是在乎别人的目光，你就会被饿死。

上了公交车，他明明在罗湖下车，却把票买到了关口。这里有诀窍，扫街跑的多，车费花的多，到每个车上都买一个起始价的票会省很多，如果售票员发现，就说自己坐过了补票即可。一般售票员都不会发现。

一路上售票员都没有发现，但后来我每次要耍这个小聪明的时候，售票员都会发现。

偷名单、进银行、跳票这三大技能培训完之后。我正式上岗。

那个冬天，我跑遍了整个深圳，每到一处就通过地图和打听找到相关部门，混进门口、上下溜达、闯领导办公室、发材料。之后跑到银行去喝水，喝足了水接着到下一个点。

每天我都会在五点多起床，洗漱完毕，从洗手间换好行头，坐上关外的公交车，开始一天的旅行。西服领带公文包是标准的行头，后来到了北京，每每见到这样的人我都哑然发笑，又是一个扫街仔。

小舅子嫌进度慢，给我说如果让他跑早就有项目了。所以我继续努力，一次次的绞尽脑汁去闯门、去引起客户的重视。

当时有两个区还算有些进展，对方被我搞烦了，答应和我们谈谈具体的事务。我以为自己将要开糊，但没想到有一次以为错了，小舅子让我去工厂，厕所的问题同学解决不了了，北京的项目技术也不过关。

在元旦之后我回到了工厂，而两个月后，我又一次来到了北京。

二十三、当领导的感觉，真爽

2003年元旦后我回到了工厂，不懂专业的技术的同学把那个城市的厕所搞得千疮百孔，那个城市有三十台分布在市离各个位置的环保厕所。小舅子和同学是学机电的，机电自控部分尽善尽美，就是结构也有过人之处。但环保厕所还是要靠生物技术说话，所以只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得已，派我去救火。

从零到一是质的飞跃，但从一到二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质的飞跃，很快在我的主持之下，一变成了二。不能说解决了问题，但有了改善，便于小舅子要尾款。小舅子很高兴，很多技术改造都由我负责，渐渐的，同学成了一个行政领导。

小舅子可能是为了平衡，派同学去负责北京的项目，所谓的项目，就是西客站底下停车场的两座环保厕所。本以为这点小事应该能搞定，但还是臭气熏天，怨声载道。

小舅子不可能再派我去北京，一来他知道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二来同学对他来说很重要，他需要给同学留一点面子。

在没有同学的工厂，我成了一把手，所谓工厂，也不过十几人的小作坊而已。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成了在那个仓库有绝对权力的领导，我受到了这个位子给我带来的些许荣耀。所有人都不在我的姓后加个工来称呼，而是加个总来称呼。这种称呼的变化让我有时很尴尬，当我骑着二手破旧加重自行车在人行道上奔驰的时候，后面有一个同样装备且后座驮着一个破潜水泵的人大喊某总等一下，人们被这喊声纷纷转头来看。总虽然不值钱，但不至于拾荒者也有总吧。

每次吃饭，都会等我回来后开饭。每次我到仓库外抽烟，还没把烟掏出来就有烟递上来，同时递上来的还有灿烂的笑脸。每次晚上巡查都会有人和我邂逅，并不由分说的强拉着我去喝喝啤酒，同时递上一两包好烟。

工作了这几年，还没有当过领导，一当还能管十几个人，比扬老板管的还多啊！我很兴奋，经常在仓库隔出的简陋办公区内写写画画，感觉就像毛主席在延安窑洞里指导中国革命一样。偶尔带着所有的人去例行检查，一大群自行车排在我的自行车后，感觉就像皇帝出巡一般。

那些环卫部门和我们接洽的股长们更是开着自己的座驾-----小客货来祝贺我荣任一哥，对我比以前客气很多。我也一改对这些领导的毕恭毕敬，开始称兄道弟。

除了工厂里的工人，厕所管理员也算工厂的编制。也就是说也归我管。当我到一处休息时，他们会买些凉啤酒、买些花生米在管理间请我吃喝，以前我很厌恶在管理间吃东西，毕竟那是厕所，现在却很享受的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

过完年，同学说要移民加拿大，让我尽快去北京接手他的工作。我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惊得是同学原来说他不会和老婆一起移民，他还是更适合在国内，怎么又要走；喜得是终于没有人和我争了，我将是铁定的公司副总，公司最大基地的负责人。

过了半年，当同学从加拿大回来之后，我才知道是我无意中挤走了他，又是我无意中请回了他。在职场上的好位子永远是冠军争夺战，只有一个胜者。

当我回忆起那段时光，总是惊诧于我的堕落，一个管着十几人的小作坊，一个管着农民工的打工者，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位子，竟然能让我如此陶醉。难道我真是那种胸无大志的小人，但后来一想又很释然，工作十多年只有那个时候有些绝对的权力，而权力，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失去本性。

二十四、非典，从广东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