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虽然每天都有班车送到北京城里，但北京当时再查暂住证，为了确保五十年大庆的安全，无业人员一律送到昌平挖沙子，挖够了车票钱就遣送回原籍。于是有很多误伤的，保安就是一例。
保安仗着老爹是老板的发小，又解决了户口，大有雏鹰展翅恨天低之意。腰挂汉显呼机，动辄傻逼或牛逼这种刚学会的北京话顺嘴溜。别人查到身份证和暂住证都会很恭敬，没有暂住证会反复解释求得谅解。查到保安时，他说自己是蓝景的员工，有北京户口。对方要暂住证，他本来有，却给人家说他不是暂住的，要长住。执行公务的人硬要查暂住证，他很傲慢的递过去，还说你们这帮傻比，我也是警校毕业的，大家同行。他平时傻逼这个词说惯了，这时还说。结果人家二话不说把暂住证一撕几份往地上一扔，很酷的说了声这下就没了，带走去挖沙。
保安最后是被老板亲自用军牌的奥迪车接回来的，之后他依旧嚣张，据说他认为老板罩着他。其实每个挖沙子的员工都是老板亲自接回来的，那时大约前后接了十来个人。
一个月的锻炼下来，灌装这边有十五个人不干了，酒业也有十来人不干，其中包括挖过沙的。剩下的六十八个人被分配到各个分公司，大浪淘沙，留下的人应该是能经受考验的。原以为不会走太多，结果两年后，留到蓝景的不足二十人。
四、环保公司
本来以为会继续干灌装，结果就在参加生产厂入职培训的第二天，一道调令将我直接调到环保公司，而且是马上入职。
蓝景环保公司是新成立的专业化公司，在蓝景大厦的四层办公，这就是说，以后每天又可以去北京城里了，最起码白天是个北京人嘛！爽！
环保公司总经理是老板重臣，总工是台湾技术的持有人，但总共不是台湾人，江苏人。九十年代环保产业开始井喷，蓝景环保有两大优势，一是蓝景集团的知名度，大品牌；二是北京公司，有信誉。公司成立一年就有三四个项目，大约有一千来万的项目再做。招我们进去是为了增加技术力量。
胖胖的总工用很浓重的南京口语给我们进行培训，三天一共讲了六篇专业术语和工艺流程。三天后，我们上岗了，不仅上岗，还开始做方案。
作为大学毕业生的我很会触类旁通，像查SCI一般翻看了所有的方案，惊讶的发现，除了业主名称、水量、水质、报价不同之外，其他基本不变一字。方案太好做了，第一周就出了两个方案，交给胖胖的总工，只改了报价部分就发给了厂家。那时没有网络，全靠传真。传真偶有故障，业主就会要求直接传报价。也对，实质部分不就是报价吗？
我只是其中一员，还有其他四五个新人做的和我一样的工作。就像流水线一样，在电脑上改改厂家名称，水质水量指标，报价，再交给总工审审报价，就发出去了。业主反馈来的消息大都是价格高低，或者某日去投标。
我很少思考方案中的技术问题，就像业主也很少思考一样。用总工的话说，大家都不懂，就看谁敢做。过了一年，才知道，那时的总工也是新手。
新人在一个公司做的都是最低级的工作，我们做的是技术工作，说明在这个方面，技术是最低级的。什么是高级的？谈判、找关系、运作。总之，我们手里出来的方案会变成最终的合同。
环保公司人少，赚得钱多，很快成为蓝景最赚钱的分公司。我们的工资也和其他单位的新人不同，别人都是不到八百，而我第一个月拿到了877.3元，绝对的高工资。要知道当时大学的讲师也不过八百多元。
五、干得好不如娶得好
就在我为877.3元的工资沾沾自喜的时候，忽然发现工资已经不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了；就在我拿着堂哥给我的摩托罗拉汉显交320元半年费用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部分兄弟已经用上摩托罗拉手机了。
蓝景集团有点象大型国企，企业办社会。大家都在集团工作，都生活在生活区，圈子就这么小，你说某人一句坏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传到对方耳朵里了。
公用厕所公用浴室外加唯一公用的健身房，还有宿舍串子，东家打打牌，西家看看相，南家扯扯淡，北家蹭蹭饭。大道消息和小道消息就这么像空气一样流通着。
前面说了，新人里卧虎藏龙，有老板的侄女，有高管的外甥女，尽管老板一再降调集团人际关系简单化，说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老板可能没看过道德经，世上唯美莫过水。
培训招待所，别人都是四人一间的普通间，有几个女生却是标准间，老师解释说是房间不够，照顾女生住标准间。人事处长来看望新员工，问别人的都是住宿是否适应之类的应景话，问道有的人却是令尊身体如何如何。
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在擅长阴谋阳明无间道的中国人面前。很快，大家的背景被搞得一清二楚。当然了，像我这样的路人甲就没有人去八卦了。其实，我心里暗笑，俺也是有关系进来的。
男男女女从培训时认识，到同住一个宿舍楼，自然会有些火花。我也想去擦，可发现这些女同胞都是才女——貌不惊人，男性的荷尔蒙在我体内还算正常，不会产生审美偏差。
可是，有些弟兄们的审美就产生了严重的偏差。攻势很猛烈，有一成功者介绍经验，给我们这些没有谈过恋爱的大龄青年浓缩了一句话，死缠烂打不要脸。
好一个七字诀，估计可以独步江湖。
别看才女长得丑，身后照样排成行。有的甚至是带艺从师，即培训前就已经有男朋友了。不怕，封闭的工作，封闭的环境，加上七字诀，很快就能实现战略反攻。
我们宿舍有一老兄，在被拒签两次后依旧永远爱你，让我想起来国安的球迷，胜也爱你，败也爱你。第三次，他成功了，那是一个十月末的晚上，我一觉睡醒，发现宿舍日光灯还亮着，看看表三点多，这老兄明明和我们一同就寝，却不见了人。看来爱情能让人黑白颠倒。后来大家六点起床，这老兄也装模作样起床。我看他，笑了笑，他看我，点点头。
后来有人说他当晚就寝于招待所，所谓招待所，是高管临时休息的地方，有些高管常年不在，钥匙就在家属子女手里。
在我出差之前的十月份里，经常能看见女才郎貌成双入对。我等正常人，当然不羡鸳鸯只羡仙了。
过了十年，等我们当年的老同事聚会盘道时，才发现混得好的还是这些当年的鸳鸯们。不禁想起了林清玄的一句话，世上的很多事，你错过一时，也就错过一世了。
六、出差
蓝景集团多数老人都在工程公司干过，堂哥给我说过一句话，现在就烦出差。
我和他们不一样，盼着出差。蓝景环保出差的人在外一住就是大半年，每天出差补贴40元，算算半年下来就有七千多块，再加上工资，一个万元户啊。这就是蓝景环保的老员工出差回来就买手机的原因。我想买手机，当然也得出差。而且，出差能住标准间，不用出门就可以洗澡上厕所，当然比生活区要强了。
谁出差谁不出差都由胖胖的总工决定，老员工都在出差，偌大的办公室除了领导就是新兵，项目来了，新兵也陆续派去出差，派来派去就是没有派我。
看着别人出差享福赚白花花的银子，自己却只能天天在办公室打打字发发传真打扫打扫卫生给领导端茶倒水。郁闷啊！北京上了四年大学，除了一口半生不熟的京片子，还有北京人的贫嘴。很多年后都有人记得我的口头禅，一般一般全国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