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姨房子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空中还稀稀落落的飞舞着若有若无的雪花。我突然觉得老姨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很可怜,我为自己曾记恨过她而自责不已。我这个号称要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却不能在她需要关怀的时候为她做些什么,如今那些苍白的誓言只是让我羞愧难当,我顾不得寒风凛冽,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
回到家,老爸老妈还在看无聊的春晚,老妈问我是不是把老姨送到地方了,我点点头。又问我老姨到底去哪个朋友家了。我不耐烦的搪塞,“我也不认识。”
没兴趣看春晚,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偷偷给老姨发短信
“老姨,睡了么?”
“睡了。”
“睡了还能回我短信?”
“嗯,睡着了,被你的短信吵醒了。”
本来我还想说,担心她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感到害怕。后来又想了想,或许本来她还没有这个意识,会被我的提醒引导到什么恐怖的联想。憋了半天,来了句,
“老姨,新年快乐,晚安。”
“你也是。”
就是这几条短信,让我翻来翻去看了很多遍,可惜这么简单的几个字,猜测不出更多老姨的想法或者感觉。但我又不甘心的反复琢磨着,攥着手机就睡着了。
姥爷不在了,这个春节大舅一家没有回来,老姨又一个人住在城市的另一边,总是让我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忧伤,仿佛生活的阳光已经无法再照进迷茫的心灵,仿佛前方的道路已经消失在浓重的雾霭中。
大年初二,依照惯例是姑爷回门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和老姨一起去姥爷家过年。姥爷不在后,姥姥仍然执意住在自己家,说是不愿意给老妈找麻烦,老妈说服不了她,只好给她找了一个小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这次见到姥姥,我觉得她仿佛比上次见面时骤然老了很多,眼神已经没有了明亮的光彩,花白的头发也突然变得稀稀落落,虽然她也配合着节日的气氛和我们有说有笑,但是只要老妈和老姨不找个话题逗她说话,她就不会开口。
我听老妈说过,姥爷和姥姥的婚姻算得上是革命需要。姥爷年轻的时候常年在外打仗,很少回家。而姥姥是妇女救助会里的骨干,经过组织的介绍,基本没有怎么见面就定下了亲事。姥爷和我爸一样,一生行伍,总是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碰到姥爷发脾气,大声嚷嚷的时候,姥姥总是默不作声。
以前当我看到这些情景的时候,总是在想,或许他们那时的婚姻就像做顿饭,收割一茬庄稼一样简单,不必掺杂太多的感觉甚至感情,只是按部就班和循规蹈矩的一个例行仪式。他们在一起不需要心有灵犀,也不需要爱情的滋润。只是吃饭,睡觉,生子,然后抚养他们长大而已。
但姥爷不在了,姥姥像一棵失去了依仗大树的藤蔓,生命在风雨飘摇中迅速的枯萎。原来,生活的依托还有比爱情更重要承载,两个人可能一辈子不曾说过我爱你,但是生活却会悄悄把他们融为一体,无法分开,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为了逗姥姥开心,我也想尽办法,甚至把小琴的照片拿给姥姥看。照片很小,姥姥带上老花镜,很吃力的想要看清小琴的长相。老姨在一边指点着
“妈,你看人家小琴和咱家小炎多般配,长的这么好看,过两年再给您添个大胖孙子,到时看您要给准备多大的红包吧。”
姥姥终于有了些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啊,是啊,看咱家小炎多乖巧,比你可强多了,你的婚事可没少让你爸爸操心啊。”
一看姥姥又要把话题转到姥爷身上,我和老姨赶紧挤眉弄眼的岔开了话题。
小保姆是老妈从老家那里找的,带点拐弯亲戚,为了照顾姥姥过年没有回家,老妈对她非常感激,吃过饭,要一家人带小保姆一起去公园转转。
姥姥说自己身子骨累了,不想折腾。老姨便自告奋勇的留下照顾她,我也赶紧找理由,说自己昨晚没有睡好觉,懒得出去,想要休息一下,老爸老妈只好带着小保姆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老姨收拾完碗筷,坐在姥姥旁边陪她聊天。我就坐在旁边沙发上看电视。
聊着聊着,姥姥又劝老姨和姨夫要好好过日子,说这是姥爷的心病,老姨一声不响的听着,手里边给姥姥削了一个苹果。
老姨削苹果很有一套,能把苹果皮削的又细又薄又长,就像一个工艺品。等她把手上削好的苹果递给姥姥时,我在一旁讨好的说,
“老姨,我也想吃。”
“想吃自己削去。”
姥姥说自己牙不好,咬不动了,要把自己的苹果给我吃,老姨一把夺过去,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到碗里,又递给姥姥。像个小女孩的嘟着嘴。
“您就知道偏向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该锻炼他自食其力了。”
“呵呵,他小时候就你宠他厉害,怎么现在到想起让小炎独立了?我孙子一年回来一次,我不疼他谁疼她。”
老姨不吭声,自己又挑了一个更大更红的苹果,自顾的削起来。我感觉自讨没趣,只好翻起电视频道来。老姨认认真真的把苹果削好,故意坐到我的对面,张起大口就要咬下去,看我无动于衷,自言自语的说到
“对了,刚想起来这几天有点牙疼,不能吃酸的,算了,就便宜你这小子吧。”
我立刻嬉皮笑脸的接过苹果,一口就咬下一小半,一脸得意,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的说着
“老姨,我听说老说别人坏话的人容易牙疼,但我就喜欢帮助牙疼的人。”
老姨气的想把苹果夺回去,我张开血盆大口把她伸过来的手又吓的缩了回去。
等老爸老妈和小保姆逛街回来,我们各自回家。晚上,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给老姨发短信。突然电话响了,是小琴。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啊。”我刚按下通话,小琴委屈的责备就冲了出来。我心中不禁一阵紧张,是啊,自从回家,还没有和小琴联系过呢。
“小琴,对不起,过年太忙了,天天和亲戚们在一起,手机又不常带,别生气啊。”
“可是那你也不能一次都不联系我啊。我是女孩子嘛,你不能总让我先联系你啊。”
噗嗤,我不禁笑出声来。“女孩子怎么啦,古有花木兰巾帼不让须眉,今有娘子军……”我还想胡咧咧哄小琴开心。
哪知小琴冲着电话说了句“我再也不理你了。”就挂掉了电话。
我被电话挂得一愣,小琴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我打电话给她,拒接,又发了几条短信逗她开心,她也没回。心想,算了,反正等回南京再向她解释吧。
突然,又来短信了,我一看,这次竟然是老姨发过来的。
“明天有没有时间?”
我心中一阵狂跳,印象中这还是老姨第一次约我。莫非她终于回心转意了,莫非她能够给我机会接近她了,我顾不得想许多,迅速回她
“有时间,老姨有什么吩咐。”
“哦,那明天上午十点到百大等我吧。”百大是我们市中心的一个地标建筑,相当于南京的新百。看着老姨的短信,我不禁一阵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