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忽然提高的声调，爸爸也是盯着我，陷入了沉默，但是脸上的怒气显然还是没有消除。
“她还叫你爸爸？你真当了不起啊！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没有的……爸爸……她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才会……”
“这件事你瞒了我三年，你到底想做什么？”爸爸把烟蒂扔在一边，用鞋底踩灭。“你是不是脑子在发昏！你到底要不要读书？你高中三年到底学了点什么东西！？我给你花的钱你全用到粪堆里去了，是不是？”
“……”
“我真的气起来就恨不得给你一巴掌长长记性！！！”
我一声不吭。
事实上，我也不敢说话。
我只觉得自己脸上又热又烫，心里又恐又惧。
骂出最后一句话，爸爸再次陷入了长长的沉默，翘着腿，头侧到一边，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也是这样沉默着。
一时间，除了嘉琪的哭声，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如果在往常，我肯定会想办法安慰嘉琪，但是现在，我却只能看着她哭。
事实上，我也想哭，怕的想哭。
但是我哭不住来。
“要是我没有发现这件事的话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瞒我一辈子？”忽然侧过头来，爸爸再次恶狠狠地问我。
我咽了一口水，低声下气地说：“不是的……其实我本来打算高考结束后就跟你说的……只是你先知道了。”
“嗯，讲得倒是好听。”爸爸点着头，脸上却没有一点的笑意，“那你告诉我后打算拿这个孩子怎么办？给我养？你是不是被鬼跟身啊，脑子真的蠢到这个地步！”
我不停地咽着口水，默不作声地挨骂。
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了放手一搏。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有更坏的情况了。
心里挣扎着，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对爸爸提出了我的意见。
“爸爸，我们……收养嘉琪吧……我就当她是我妹妹好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一眼也不敢看他。
爸爸会怎么反应？
他会拒绝吗？他会大发雷霆吗？
还是会……
“你脑子给我清楚点！！”没想到我的提议得来的，依旧是爸爸的怒斥。“养她？你以为这么简单？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都不搞清楚就养她？！要是别人找她怎么说？再说谁养她？你养？你到底还想不想去读大学？我还要不要上班？户口呢？保险呢？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懂个屁！”
爸爸的话字字句句都没有错，都是真理。但是在我听来却像是针扎一样难受。
我还要上大学，把阿布也忙于工作，我们家，其实根本没有谁有可能腾出时间来照顾嘉琪，养嘉琪。
没错，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知道。
我早就很明白。
但是，我真的不想把嘉琪就这么放手。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不想把嘉琪送走。
我已经养了她将近三年。
我看着她睁开眼睛，看着她开口说话，看着她会走会爬……我也第一次听见嘉琪叫我“papa”。我看着嘉琪一天一天地成长，我也一天一天地成长、成熟。
说谁拥有谁其实是错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互相拥有。
我不想离开嘉琪，不想离开这个小美人儿。
这就是我不管再苦再累看，都坚持想要留下嘉琪的原因。
我的内心再次痛苦地挣扎着。
“爸爸，可是嘉琪她真的是被人丢弃的，如果没人养她的话，她就没处可去了……”
“你也不用说了，今天晚上我就联系民政局。把她送到孤儿院去，别的念头你也不用多想了。我跟你说，你是个学生，读书就是本分，这种败家子的事情做出来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我真恨不得打到你死！”
听到这话，我倒吸一口冷气。
爸爸居然还是决定把嘉琪送到孤儿院去。
这话已经彻底地抹去了我最后的哪一点渺茫的希望。
难道，最后我真的还是不得不和嘉琪告别吗？
想起那一天在雨里和嘉琪分别的场景，我感到浑身乏力，鼻子发酸。
那一幕的悲痛，再次涌上我的心头，那时嘉琪的哭声，和此时的嘉琪的哭声交合在了一起，冲击着我的心，我的大脑。
或许是嘉琪的哭声唤起了我那天的悲伤，或许是三年里，我承受太多太多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让我豁了出去了，也或许是我真的发了疯，我最后居然当着爸爸的面，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爸爸！”捏着拳头，咬着牙，我盯着爸爸，死死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不上大学了！上完高中我就去打工，我会自己赚钱养嘉琪！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几乎是理直气壮地对着爸爸说这句话。
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刹，爸爸霍然从椅子上站起，双目猩红，扬起手朝我的脸上就是重重一巴掌。
啪！！！
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我的脸上一阵几乎晕厥的剧痛，剧痛传来的那一瞬间我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一秒后才恢复了视觉，但是眼前却全是金星，还有爸爸那恐怖的怒容。
“你他妈的别给我发神经！！！”
捂着脸，我死死地看着爸爸，全身颤抖。
“我养你这么多年，把钱投在你学业上，给你上全市最好的学校是为了什么？是让你去玩养孩子的过家家吗？你妈妈不是个东西，连你也这样的败类。我老实告诉你，要不是你这个儿子我早找别人结婚去了！攀我的女人处处是！”
我没想到爸爸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一刻我痛彻心扉，但是同时，我也是头脑一热，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因为爸爸的这番话，已经深深地刺到了我内心深处的某根敏感神经，触到了我内心深处某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
然后，我也失控了。我也是冷冷地看着爸爸，说出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让我后悔莫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