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邢动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他不能总和林奋斗混在台球室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游手好闲。他还在骨子里当自己是个大学生，而林奋斗只是个初中毕业的小混混。都说落难凤凰不如鸡，但好歹也是凤凰吧。

他决定租房子，找工作，在天津先努力活下去，否则早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幸好当时打算给艾草母亲治病的钱还在手里。

随后，他在距离林奋斗家不远的地方租了间一室一厅。房子由于年头太久，白墙都变成了浅灰色，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脱落，卧室里摆了张木板拼凑而成的简易床，旁边则放着一张铺着报纸的桌子，桌子下的凳子几乎要散架。

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床上，邢动抽着烟，心里翻江倒海，这往后漫长的日子该怎么熬啊？现实与梦想之间的距离真是差了去了。

无论如何，他需要脱胎换骨的脱变。

生活远比想象的艰辛。和林奋斗在人才市场中转悠，邢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自信心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他起初的目标就是像那些大学生一样，坐在办公室里。也只有那样，他才觉得以后能与舒萱平起平坐。但事实上，他能得到的只是一些体力活儿，比如帮人送煤球、在餐馆端盘子、去工地和稀泥，跟民工抢饭碗……

残酷的现实将人的自信和尊严渐渐磨掉，邢动开始试着去接受那些毫不起眼的工作。

几个月里，他发过传单、卖过报纸、给超市送过货，甚至干过公园的清洁工，受尽无数奚落与白眼。

每当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总会有出头之日的，早晚有一天，他会风风光光地站在舒萱面前。

收到第一份微薄的工资后，他给家里邮寄了部分，另一部分给舒萱买了份礼物寄到学校。他不知道舒萱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敢问，更不敢跟那边联系。也许她早已移情别恋，早已有了新的生活。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这就是他目前的现状。

林奋斗经常鼓动他一起合伙做生意。之后，他们俩在一所大学门口弄了个自行车修车铺。没人注意到这个埋头修车的小伙子，当年也跟他们一样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有时候林奋斗在修车时，会给那些学生说说他表哥，但他们都是一脸不相信地付之一笑。事实上，邢动身上早已没了大学生的任何神采。

自行车行铺并没开多久，原因是林奋斗为了得到生意，常在学校门口的马路上撒钉子。有人向上头举报，于是城管出动，一举将他们端掉，不但罚了款，而且没收全部工具。几月的辛苦努力就这么付之东流。

生活还得继续，邢动和林奋斗不久又找了一家小餐馆端盘子。哪知这家餐馆生意惨淡，很快就陷入了倒闭危机，餐馆老板此时恰逢老家出事儿，于是火急火燎地要将餐馆转让。

邢动再次陷入失业。他和林奋斗坐在马路边一根又一根的抽烟。

“老表，怎么办？”林奋斗问。

邢动思索良久，抽完两根烟道：“我想跟你再合伙做一笔生意。”

因为上次的惨痛教训，林奋斗一直觉得对不起邢动，于是道：“行，你说吧，无论做什么生意，我都陪着你。”

“我想把那家餐馆给接下来。”

林奋斗大吃一惊，立刻反悔了：“不行！除了这个，做什么生意都行，就是这个不行。咱们俩在里面打过工，又不是不清楚，你见几个人来吃过饭？他那餐馆都挂出去多少天了，你看有人来接吗？”

“我觉得这恰恰是个机会。正好这个时候我们可以用较低的价格拿下来。”

“得了吧！别说咱俩没钱接，就算有钱这餐馆也盘不活，早晚死路一条！老表，你醒醒吧。”

邢动固执地说：“我现在的脑子非常清晰，这次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打算接的。我现在手头攒钱有五六千，你再凑个几千，我们就接了。我保证这一次，肯定叫你挣钱！你要信得过我。”

望着邢动坚定不移的眼神，林奋斗最终妥协了。

接下来，餐馆老板以一万二的价格转让给了他们。交钱的时候，林奋斗一脸沮丧，餐馆老板则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邢动后来才知道，林奋斗拿的那些钱都是从舅妈那里偷来的。那可是舅妈给表弟娶媳妇攒的血汗钱。

餐馆经过简单的重新装修后，又重新开业了。

正如林奋斗预料的那样，当日新餐馆的生意并不见任何起色。

邢动顿感压力倍增，咬牙猛降菜价，于是餐馆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林奋斗心里压不住的急，对他道：“老表，不是我给你泼冷水，现在生意是好了，但菜价下来，我们连成本都顾不上，照这样下去，过不了两个月我们就该歇菜停业了。”

邢动看着排队等候的人流，气定神闲地笑笑：“别着急，有了人气自然就会有财气，继续熬吧。”

林奋斗哭丧着脸道：“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老表啊，你找死，干嘛非要拉着我当垫背啊？那钱是我妈攒着给我结婚用的，你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啊！”

“行了行了，你以后结不了婚，我陪你打光棍行了吧。咱俩过。”

“我呸！谁要跟你过啊？”

一个多星期下来，餐馆的生意持续火爆，常常达到人满为患的地步。

林奋斗翻看着账本，心却一个劲地下沉。他一次一次去劝说邢动提价，邢动却置若罔闻，哪知有一天，邢动竟突然挂出“转让”的牌子。

林奋斗再次被震到了。

邢动解释道：“其实这餐馆位置不错，之前生意差是由于菜价过高、定位错误、经营不当等多方面原因导致，现在咱们赔本赚吆喝，把生意做红火了，趁此转让的话，肯定会有‘冤大头’出高价来接。我算了下之前的菜价，确实赔钱，但也赔不了多少。前段时间我还听说，对面的房子就要拆迁，这样的话就会少几家竞争对手，而且盖新楼的话，许多民工会过来，那都是咱餐馆的客源……你想想看，我们何愁卖不了高价钱？”

林奋斗听完有些恍然大悟：“哎呀老表，我终于明白了，你这招真高。”

果不其然，当“转让”的牌子贴出后，立刻吸引了不少买家咨询。几乎不费周折，这家餐馆就以三万五的价格转了出去。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两人各自净赚了一万。

林奋斗沾着唾沫数钞票，脸上放着光彩：“第一次赚这么多钱，感觉跟白捡似的！老表，你太有能耐了。我算真服你了！”

邢动得意洋洋地说：“我那大学可不是白念的。知识就是财富，挣钱得靠脑子，IQ你懂吗？”

林奋斗茫然摇头。

“唉，跟你说也是对牛弹琴。这钱你别乱花，留着将来娶媳妇。”

“拉倒吧，媳妇长啥样儿我还不知道呢。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骗！不对！是赚！”林奋斗笑眯眯地说，“老表，你有经济头脑。不如我们再接其他餐馆倒腾吧，把生意做大，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来。没准儿将来咱俩就是李嘉诚第二了。”

邢动摇摇头：“不行，这种商机可遇不可求，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美事儿等着你？再说，我并不喜欢做生意。”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找个单位上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老表，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学生啊？那种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的日子有什么好的？”

邢动一脸蔑视：“你这号头脑简单、没文化的人是不会懂的。浅薄！”

林奋斗憨憨地笑了：“深刻的东西咱也玩不了，也没兴趣。走，今天我做东，带你找乐子去。可刺激了！”

“说你浅薄吧你还真浅薄了，稍微有个臭钱就充起大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