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正是《古惑仔》盛行的时候,面对小混混的挑衅,他们心中的热血像火山一样突然爆发了。那时“愤怒青年”捍卫自尊的方式很简单,无非就是拳头、板砖、钢管与西瓜刀。
“邢动,跟他娘的拼了!”
邢动一咬牙:“拼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战就这样爆发了。身材瘦弱的毛海第一个被冲撞倒地,眼镜飞出鼻梁,让人踩在脚下瞬间碎裂。未等他爬起来,又被敌方飞来的大头皮鞋踹到了脸上,疼得他捂脸嗷嗷直叫:“王八蛋,我操你姥姥!”不过后来,毛海一见形势不妙,干脆躺在地上装死人。
邢动放倒了一个人,可对方又有两个人杀气腾腾地猛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四下找家伙,什么也没逮着后,眼一急就将路边刚栽的小树苗连根拔起。那两个人被树苗扫得一个劲向后趔趄,同时也被他的凶狠所震慑,邢动双手紧握树苗,赤红着眼睛,面目有些狰狞。两青年受其启发也拔起路边的小树苗,三人陷入了乱战,尘土飞扬,树叶翻飞,杀声震天。
在另一处奋战的侯冲吃尽了苦头,对方领头的小青年出手又快又狠,三下五去二将他打翻在地,紧接着又一阵猛踹。侯冲双臂抱头蜷缩在地上,丝毫没有还手的份儿。
三人只剩下邢动还是苦苦支撑,小树苗转眼变成了双截棍,一不留神,他的右脸被乱拳砸了一下,顿时火冒金星,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闪开!”有人大喊一声。众人赶紧闪开,只见领头的那青年猛冲上前,一脚踹了过去。邢动终于招架不住,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光头不知窜到哪儿摸来一块板砖,对着邢动就脑袋就要拍下去。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住手!别打了!”
光头的动作戛然而止,现场霎时一片安静,众人都望向那个推自行车的女孩。傍晚的落日余辉,在她的脸庞边缘映射了一个美丽而梦幻的光晕,简直美极了。
侯冲一看那女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一骨碌从地上挺起来,摸了一把鼻血,梗着脖子叫道:“来啊,都来啊,老子今天把命撂这儿了!不怕死的都来啊!”那神情活脱脱像个即将英勇赴死的战士。
一个小青年低声对领头的说:“大哥,丨警丨察快来了,快撤吧。”
领头的有些不甘心,用手指点了点邢动与侯冲:“小子,这次算你们命好,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邢动将一口血痰吐到地上,毫不示弱:“老子奉陪到底!”
“走着瞧!”那人狰狞着面上的肌肉,大手一挥,“我们走!”
几个小青年扭身跑起来,一溜烟无影无踪了。
毛海翻了个身,揉着疼痛的膝盖仰在地上,大喊道:“狗日的,有种别跑,别跑!”
侯冲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烦躁地说:“现在废什么话啊,刚干嘛去了?”
邢动目光游走地去搜寻刚才的那个女孩,只望见一个骑自行车的婀娜背影。侯冲也紧紧地盯着那个背影,一脸痴迷……
正在这时,丨警丨察真的来了!
好多年之后,当邢动西装革履地坐在总经理办公室时,还常常回忆当时打架的情形,一切竟如刀刻般清晰。正是那件事,改变了他们几个人的人生轨迹,也许这就叫宿命吧。
(2)
派出所里的小黑屋里,三个人戴着手铐狼狈地蹲成一排。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毛海忧心忡忡地问:“猴子,邢动,你说咱们进这种地方算不算人生污点?”
侯冲反驳道:“放屁!我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人生体验。知道李敖吗?人家还蹲过监狱呢。是吧邢动?”
邢动一声不吭地若有所思。候冲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道:“喂,想什么呢?”
邢动缓过神儿:“哦,没什么。”
侯冲打趣道:“瞧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儿,还在惦记路上骑自行车的那个姑娘吧?”
邢动心里正烦着,眼一瞪:“你不说话会死啊!”
侯冲道:“邢动,你还别说,今天要不是那美女解围,你这脑袋非被开瓢儿不可。就从这一点儿上,我觉得这女孩善良、正直、是个敢于向恶势力抗争的女中豪杰……”
毛海扑哧笑了:“你说的是江姐还是刘胡兰?”
侯冲有些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她住哪儿,叫什么名字……”
“都别扯淡了!我们现在还是多想想眼下的处境吧。”邢动神色严峻地道,“我提醒下你们,都管好自个儿的嘴,今天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学校知道了,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侯冲点头道:“对,咱们学校最近在评选什么文明高校,非常时期啊!”
“这事儿不是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我看顶多也就批评教育了。哥几个都坚定点儿,打死也不要暴露自己的学生身份。知道吗?”
“我没问题。”侯冲目光转向毛海,“毛孩儿,你可别屈打成招了。就你这样的怂样儿,放抗日战争那会儿准是汉奸!”
毛海嘴一撇:“切,少狗眼看人低。先管好你自个吧,别到时吓得尿裤子了。”
“切!我就不信他能给咱们上老虎凳、辣椒水、满清十大酷刑……”
正说着,门“哐当”一声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两名身穿制服的丨警丨察。女的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脸上不苟言笑。男丨警丨察二十初头,脸上还带着少许稚气。
邢动站起来,双手晃动着手铐高叫着:“我们抗议!抗议!”
“对!严重抗议!”侯冲与毛海也跟着站了起来。
“凭什么抓我们?凭什么?”
“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小丨警丨察使劲将本子甩到桌子上,屋子里一下子静了。
女丨警丨察缓缓坐下,小丨警丨察跟着坐在旁边,懒洋洋地翻开本子,在指间转着圆珠笔。
“姓名、年龄、职业、从左到右报上来。”女丨警丨察面无表情地说。
“邢动,23,无业。”
“侯冲,22,无业。”
“毛海,22,无业。”
女丨警丨察看着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冷冷地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邢动一扬脑袋:“当然知道,不就是派出所嘛!”
“那知道为什么带你们来这儿吗?”
“不知道。”
女丨警丨察站起身,对身边的小丨警丨察道:“我们走,给他们一晚上的时间去想,明儿早我们再来。”
侯冲肚子里早已饿得咕咕噜噜,赶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打架!”
女丨警丨察重新坐下:“为什么打架?”
邢动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报告政府,我们是正当防卫!”
小丨警丨察“啪”地一掌拍到桌子上,厉声道:“给我老实点儿!年纪轻轻的,还挺能油嘴滑舌的!告诉你,你们这种小流氓团伙我见多了!”
邢动不服气地说:“丨警丨察总不能乱给别人扣帽子吧?凭什么说我们是流氓团伙?”
女丨警丨察冷哼一声:“就凭你们寻衅闹事、聚众斗殴、破坏公共设施!”
毛海听罢一下子慌了,哭丧着脸道:“丨警丨察阿姨,不,丨警丨察姐姐,冤枉啊,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老实交待,为什么打架?”
邢动道:“毛主席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别人不惹我们,我们干嘛打架啊,吃饱撑的?”
女丨警丨察眉头一皱:“你先闭嘴!我没问你。”
在两位丨警丨察的盘问下,侯冲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当然,路上搭讪美女的情节略了过去,重点讲述了小混混挑衅的过程。
“那帮逃走的人都是谁?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刚都交待过了,我们真的不认识那些人。”
“你们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
侯冲自作聪明地抢答道:“我们都是孤儿。无家可归!”
“孤儿?”男丨警丨察冷笑一声,“孤儿还有皮衣穿?还有摩托车骑?莫非这些东西来路不正?”
侯冲吓得脸都快白了:“不不,这些东西都是我哥的。”
“你哥的?刚不是说你是孤儿吗?这么快就冒出个哥来了?”男丨警丨察的目光咄咄逼人,“说!你们除了打架斗殴以外,还犯过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