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是当事人的，旁人没有理由指手画脚，因为旁人没有付出，就不该评论。”

她啐了我一口，道：“你会害死很多人的。”

“你想歪了，我的出发点是我和老人的信，你要浮想到深处我也没有办法，另

外我不是教育家，我说的是自己的处事原则。”

她努着嘴道：“还表白自己消极，一说这事就滔滔不绝。”

“人都有高丨潮丨低谷，我情绪的波动是一个曲线，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莫名奇

妙，过去这几天就好了，我做标记找规律呢，好像有一点……有一点……和你

们那种情况一样。”

她的脸一片绯红，拍着桌子怒骂：“你找死啊你，什么都拿过来比喻，就没有

你不敢想的吗？”

“有，有好多我就不敢想，比如说人，哦，我是说两性之间，是否有真正的友

谊。”

“有！”她眼睛不眨地道。

“

对啦！”我慢慢整理自己的东西，拿上钥匙，道：“你说得很对，男女之间：

不能做亲人，就要做情人；不能做夫妻，就要做兄妹；不能双宿双飞，就要砰

然回眸；不能相敬如宾，就要魂牵梦萦……”我不动声色移到门口，拉开门回

身接着道：“不能天长，就要地久；不能白天，就要黑夜；不能床上，就要床

下……”

我夺门而出，听屋内她咆哮着喊：“滚，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情绪也是可以传染的，前提是当事人要有心灵的沟通。

像感冒一样，传染源必须通过合适的途径，传给易感者，假如传给的人很壮，

像头牤牛一样，那你的感冒就是没有找对知音。

我的消极影响了女同事，她是唯一一个受了我潜移默化的人，整日坐在桌子前

发呆，不时咳声叹气。最近我格外低落，一是感伤秋日，慨叹命运多舛，二是

母亲传来音讯：老家的房子破旧不堪，怕承受不了今冬风雪或来年的夏雨了，

她在买砖想有生之年翻盖新房。

我偷偷哭了很多天，为我没有能力帮她。

我很空虚，包括精神和物质，前些年婚变淘空了我的全部，我从没后悔，但在

这时，我对走过的那些弯路产生了一丝质疑。

曾经的上海，往事中的男主角在这里坎坎坷坷，而女主角，今夜在何方挥霍我

的青春？

这些我是不会向任何人说的，包括女同事，自己的苦难原本就该自己承受，但

我对她每日和我一样红着眼圈还是心存感激。有一天我实在不忍，道：“就是

命苦之人，我也想开了。”

“谢谢，”她同样心存感激，“母亲受了一辈子苦，最后的日子老天爷还不让

她舒服些，看着她的样子我恨不得替她受罪。”

“嗯？”我的脑袋不灵光了，“什么意思？”我心道。

“村里老家亲戚看了，都说：吃麦不吃秋，吃秋不吃麦。”

“你母亲？……”我明白了，无地自容。“想开些，谁都脱不开那一天。”

“我信你说的那句话了，知天命！小天使雷米妈给了我一本书，我现在每天

读：敬畏上主是人的光荣、夸耀、喜悦和欢愉的冠冕；敬畏上主，悦乐心神，

赐与喜乐、愉快和长寿；敬畏上主的人，终必得福，在他临终之日，必蒙祝

福。 ”

我无语。

她道：“我很空虚，或许你的到来只是凑巧了这个机缘……你懂我说的意

思。”

“……”

“礼拜的时候我想跟她去一趟教堂……”

“我的母亲，”我措词，“在家独自运作着要翻盖房子，她今年快六十了，我

这不到三十的人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你也了解我的过去，我一直都是惶恐

的生活，你觉得我有做过分的地方就暗示一下。”

“嗯。”她不看我，点头。

“我也说星期去县里的寺庙呢，人们都说很灵。”我道。

“哪个县？远吗？”她打起了精神，看来她最近还真是心无所依。

“就在北边，20公里。”

“我也去！”她说完不好意思挠挠头，“只是先和人家约好了。”

“

我们现在去，打车来回才一个多小时。”我小声鼓动。

她抬头看我，我耸耸肩。“好，你离开这里远点去叫车，我一会过去。”她狠

下心道。

我乐颠颠去了。

我们坐在后排，我的身子随着车身晃动，手也弹钢琴一样，敲击着不小心就敲

到她的手上，她躲开圈起指头蹦我，我老实一会，就接着弹。

她半羞半恼，最后恶狠狠在我的手腕上掐去一块皮才算了事。

我侧目看她，心道：“恐怕只有诗经里才有形容这种外貌美丽，风度娴雅，细

看诸处皆好的字句吧。”

我笑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乡下的庙宇一般都小，供奉的神位级别也低，大多是土地、奶奶、皇姑，其实

很贴合实际情况：一个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见到的最

大长官就是村长，你说不把村长当父母官当什么，难道整天把部长、省长挂嘴

边？

到了目的地我才知道，我们去的是一个奶奶庙。三间砖木结构的正殿外，就是

面积仅有200多平方米的院落，另建有守庙人住的耳房一间。正堂中央靠北墙的

台案上供有三位奶奶，像前便是香案，年代久远了，漆木脱落。

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名讳应该是碧霞、云霞、紫霞三位圣母，碧霞元君是

道教神话中的一位女神，中国北方人们对她尤其崇拜，人们普遍认为这三位老

奶奶能保佑人们获得许多利益，比如：赚钱、升迁、丰收、旅行平安、生子以

及婚姻、法律诉讼、治病等等，所以对她的崇拜一直很兴盛。

女同事虔诚地焚香跪叩，守庙老者为她撞响钟，当然，这些是建立在供奉了香

火钱的基础上，我看着她眼中垂泪，闭目祷告，悄悄退出大殿。

房屋两边的楹柱上，都刻有对联，我看时，其中竟然写道：我本是一言九鼎，

你岂可三心二意。

“我本是一言九鼎，你岂可三心二意。”奶奶的，这是什么说法？我逛过多少

名山大川也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话。“一定不能让她看到。烧完香赶紧走。”

我心道。

“嗨，你过来吧。”她探头出来喊我。

我走回去，她给看庙老人钱，还要买香，我道：“不用了，我的简单，就接着

你还没有烧完的就行。”

她不理我，燃了香退一旁，我在她的监督下跪好，她要回避，我喊住，——坚

决不能放她出去

我举起三根指头 就像三炷香，表示对上天和神灵的敬意，我道：“让我发财，

我给你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她扑哧一声破涕为笑，看庙人扭头就走出了大殿。

“过来一齐拜拜吧。”我向她招手。

她扭捏着走了几步，又站定摇头。我招呼了几次见她坚决不动，于是起身，

道：“走啦！”

“不是我不拜，是你这哥哥一直就没当哥哥的样。”她跟在我屁股后面小声嘀

咕。

我不理她，快步去找拉我们来的车，我知道她还有别的心思在其中，很简单，

我们的一拜会不伦不类。

好多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她知道我懂。

我也的确懂很多，我还懂那幅对联的本意：我已经很灵验了，你们这些信徒就

别再去拜别的神啦。

但对于我，却引申了别的意思。我停在村边积水的大坑旁，对她道：“做个试

验好吗？”

“什么？”她没有刹住脚步，差点撞上我。

“你重复我说的话就行。说：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