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处长也很得意，“我这种体型绝对不会‘三高’，你们可要注意

了，年纪轻轻都有将军肚。——你们知道是哪‘三高’吗？”

“地位不高水平不高，血压高；技术不突出表现不突出，腰椎间盘突出；大会

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王志道。

“哈……”人们哄堂大笑。

处长也笑了，道：“我低压80，高压是130，血压值随着年龄的增长略高几个毫

米汞柱，这是正常生理现象；我的空腹血糖是4.6，我买了一个家用血糖仪经常

测；我的……”

“这些都要记吗？”女同事手里握着笔举手，天真地问。

“扯远了，远了，继续开会。”处长敲桌子。这种事多了，一般没聊到国外都

不算跑题，“刚才说哪了？哦，领导素质，——身穿绿大衣，腰挎bb机，开口

他妈的，必定副乡级，这种粗莽型领导以及高高在上型、唯我独尊型领导只会

引发不团结，这也是低素质的表现。领导力的特点，概括说就是简约化、柔性

化、隐性化、文本化、平民化。我们今年制定工作流程和各种制度就是文本

化，让人们自己定旅游目的地就是柔性化、隐性化……”

处长滔滔不绝，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只是夏日黄昏格外漫长，人们也不着急

走。我不时用纸巾拭汗，女同事在对面把笔记本竖起，给我看她写的字：“心

静自然凉”。

本上还画满了简笔猫、简笔狗、老鼠和花朵，我以为她在认真记录，原来也是

伪装。

“你，还有你，”处长点我和女同事的名，说工作部分了，“单位将对局里30

岁以下人员进行军训，这也是我们单位今年的一件大事，18个县区每地两名同

志参加，文件已印发，我们处涉及到你们两个，时间和地点会另行通知，现在

先做好心理准备。”

“知道了。”我和女同事点头应允。

14. 处长环视大家，道：“我们下班还是接着说？”

“接着说吧，不听明白这一宿都睡不着觉。”

处长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慢吞吞接着问：“你们谁懂乐谱？唱歌、弹奏什么

的都行？”

“又是歌咏比赛，都去，滥竽充数弄身服装。”人们出了口长气，放下心来，

吵吵。

“非也，非也，这次是为宣传展示一个团结、奋进、求实、发展的单位新形

象，创作‘局歌’。办公室规定：一个部门选送一首，不管用什么方式，自己

创作也好，请人代笔也罢，当硬性指标完成。”

“不懂音乐呀！”人们议论纷纷，看得出虽然当这是一件稀罕事，但同事们并

不抵触，在每个人的内心，还是很爱自己的单位，希望它光彩。

“我有个主意，你们看行不行。”处长起身去锁了门，“你们都是科班出身，

我当兵转业，有一首部队歌曲，我先不说歌曲的名字，先说它的由来： 清末袁

世凯在小站练兵，徐世昌帮他写了一首《大帅练兵歌》，用的是德皇威廉练兵

曲。歌成，被两湖总督张之洞抄走，歌名不变；张作霖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

也不改歌名抄走；又被冯玉祥听到了，抄走，改名为《练兵歌》……现在我们

还经常能听到这支曲子，只不过歌词又改了，不止我，你们这年龄的人也都会

唱。”

“哪首？”人们的好奇心被逗挑起来。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真的假的？”人们大惊小怪。

“不止这个。小时候我们唱过一首叫《两只老虎》的歌，歌词是：‘两只老

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脑袋，真奇怪，真

奇怪！’在有些地方，这首歌被称为《烧饼油条》，歌词是：‘烧饼油条，烧

饼油条，糖麻花，糖麻花。一个铜板两个，一个铜板两个，真便宜，真便

宜。’早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这首歌就已流行全国，不过当时不叫

《两只老虎》，也不叫《烧饼油条》，而是叫《打倒列强》。北伐军的将士们

曾唱着它奋勇杀敌，立下了不朽功勋。其实，这首歌不是中国人的作品，而是

法国的一首儿歌，原名叫《约翰弟弟》，歌词是：‘你还睡吗？你还睡吗？小

约翰，小约翰。晨钟已经敲响，晨钟已经敲响，叮叮当，叮叮当！’”

人们晕倒一片。

之后几日，我们每天都凑一起搞“创作”。目标有了，剩下的就是找合适的曲

子填词。我们先在网络里搜了一首外国不著名的进行曲，之所以不用中国原创

曲调，是怕有内行听得懂。我们将字数出，按图索骥般造句，当诸如“乘风破

浪奔向希望”“厚德载物满载文明”等铿锵有力的话语连贯到一起的时候，我

们就兴奋地欢呼击掌。歌成之时，我们合唱了一次。真的很好听，唱的热血澎

湃，——起码感动了我们自己。

唱罢，处长道：“不管入不入选，也不管单位有没有奖励，我请大家吃饭，私

人身份请。”

他拿着我们精心抄撰的曲谱去办公室交差，我们则讨论去哪里搓一顿，我道：

“我知道有个地方新开了家沙县小吃，我们去尝尝？”

“不要去那地方，”王志神秘道，“还有新疆大盘鸡、兰州拉面、吴忠小

吃……”

“怎么？”我没有明白。

“他们开遍全国不是为了挣钱。——今年维稳经费逾百亿，而军费还不到千

亿。”

我望了望其他人，依旧没有明白。

“军费是对外武装的费用，多少也说得过去。”他道，“可那些连锁是隶属特

别行动机构的，相当于安全部门，有经费支持的那种，不信吗？那你告诉我国

家那么多维稳资金花哪去了？不是给他们给谁了？”

“呸！”一堆人乱吐，这家伙看谍战片看的中毒了。

“他看不上那种小地方，想去凤凰酒楼吃。”女同事一针见血。

“敬礼。”王志打了个敬礼，“理解万岁！”

“去凤凰酒楼吃比拿刀子割处长的肉还让他心疼。”人们大笑。

我们谈笑间，处长回来了，用目四处看，见到我喊：“办公室的人让我转告诉

你：局长有请。”

“哪个局长？”我一头雾水，“找错了吧？”

“大领导。”处长也不明所以，“办公室的人也不知什么事，只听吩咐叫你去

局长室，”

我的心咚咚乱跳，我这种级别的人很难和主要领导挂上钩。我边走脑子边飞快

地转，寻思最可能发生的事，越想心愈发虚，总往那些隐秘的事上靠。我的脸

一定很惨白，路上碰到和我说话的同事也没理，我知道自己行为失态，这种心

理铁定在三十年代是叛徒，但知道归知道，却不能克制自己的颤抖。

我在局长室外站了很久，这间屋是整栋楼的中心，且单独做过装修，朱红色的

包墙，朱红色的房门，和其它地方迥异，里面的格局我也只是在楼道里过扫过

几眼，真正进入其中，这还是第一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抬手敲

门。

“嗯。”屋内应了声，在这栋楼里的任何人都不会计较这个声音的散漫。我推

开条缝探进头问：“局长您找我？”

“进来进来，”局长难得将我的名字和人对上号，从靠背上欠了下身，招呼我

道：“坐……坐……”

我没那么实惠，依旧站着，在他重复一次之后才将屁股挨上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