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办公室、工会、后勤和宣传。”

“十年后，当你管理人事部门，或者所有部门的时候，希望你还记着这句话。”

“你……不相信我？”那边很敏感。

“时间证明一切……”

“......这些也是你在背后做推手，我没有想要！”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恶狠狠咬着牙，道：“付出就要收获，

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不要轻言放弃。——把书还我吧，你真的没有看，宣传工

作不应该排在最后，它是最重要的。”

“什么？”那边诧声。

“宣传有三个层次，对上宣传领导，对下宣传群众，对中宣传媒体。这里面宣

传领导是前提，大到一个单位，小到一个人，有成绩就要让上面知道，而领导

不会屈尊纡贵向你打听，甚至有你这么一个人都不一定知道，所以你的宣传尤

为重要，以后不仅要在这上面做文章，还要大张旗鼓做，轰轰烈烈、事无巨细

做；对于宣传群众这个层次，一方面要宣传上层精神，二要报道基层亮点，这

样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调动人们的积极性；和媒体记者打交道也要讲究技

巧，发布信息时字越少越好，说明情况就可以，做舆论导向则可以讲的天花乱

坠。结识但不结交这些人，因为他们毕竟靠新闻吃饭养家，他们必须获得信

息，如果你不能给他们提供信息，他们同样会去报道谣言。”

“都是书上的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有看到？”那边兴高采烈。

我哭笑不得，看书分三种境界：通读，研读，精读，估计对方连第一层次都没

有达到。我道：“你真的不看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领导亲自写稿要秘书干什么？”那边振振有词，“我的出路在于你的思路！

赶快领着你的颜如玉走，整理齐了告诉我。”

放了电话我有些发愣，“能将将者，谓之帅也”，我自恃满腹经纶又如何？有

这种风范吗？这种提纲挈领的人才具大材！我蓦然明白了自己的定位，我，最

多是一个合格的——军师。

只隔了两个公休日，星期一上班，单位竟大变了模样，局一楼大厅用铝塑板做

了装修，正墙钛金字巨幅设置，“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

厚，而耻智之不博”，脸盆大的字晶莹剔透，闪闪发光；诸如“领导就是服

务”、“权利就是责任”的小幅警句更是满布走廊。人们目瞪口呆，这……太

张扬了吧？

当许多人还对此嗤之以鼻的时候，局办公室以红头文件形式下发通知，要求各

部门建立健全本科室规章制度、完善工作流程，并创新地要求每个人写出岗位

说明书，具体自己的工作职责，在什么情况自行处置，在什么情况下报主管，

什么情况下报上级……

通知还提出成立“效能考核办公室”，以“抓督导促发展”的理论指导工作，

重点指出督导是促进工作落实的重要手段，不抓督促等于不抓落实，要求自上

到下实行月督导、季考核、季通报的制度，强调工作四部曲是：筹划、实施、

督导评估、持续改进。

人们像没头苍蝇一般乱，谁也拿不出一套像样的文字性的东西交差。也是，以

前检查都是夹着包去下面转一圈，吃顿饭就可以了，谁能想到河沟里还有这么

深的水？

各部门报审的流程与制度一次次退回要求补充，个人的岗位说明书交上去更是

立马被打回，连解释都没有，只两个字：“重写”。

人们怨声载道，前一段时间的查岗与此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了，女同事最初知

道自己没有被通报时显得惊讶无比，但之后便无事人一般，乖巧地隐匿起来，

并没有得了便宜卖乖。

人们在一遍遍上交说明书、被驳回、修改、再上交、再驳回、再修改的过程

中，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熟悉了工作的重点和细节。

于是众人皆无语，反对之声立消。后来岗位说明书汇集成册，人手一本，扉页

注明了编制的目的和意义：位置更换、新人报道以此开展工作，不用过多培

训。同时也告诉人们，自己的岗位自己最清楚。

处长写的工作规范一直没有获得通过。——他是好人，但不懂集思广益，一直

都是自己闷在屋中撰写。有些貌似复杂的事儿其实只不过一句吩咐，这就是将

和帅的真正区别。后来办公室直接印发了督导流程，概括为六步：通知、制定

督导表、进行督导前培训、实施督导（资料**）、督导记录和情况沟通。

人们喘息未定，上面的文件又发下来，将在全局开展业务技能大练兵。活动分

了宣传发动、理论学习、初赛、复赛四个阶段。

男同事们依旧吊儿郎当，一幅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地陷了有矮子衬底的模

样。女同事心小，总拿本书看。对于业务，我自恃后生晚辈，自然不敢像男同

事般摆资格，于是也将书摆在桌子上，似模似样，其实抽屉里放了《管理学》

偷偷看。

动力源自激情，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只要勾勒出一个主题，就在心中反反复

复推敲、论证、演练，唯恐提供的建议是纸上谈兵。这种情景和武侠剧里的某

个人物及其相似：熟悉天下武功却没有练习。我闭目臆想挥斥万马千军，睁眼

时，自己一个光杆司令。

把书本上抽象的词汇剥离，让理论联系实际说说容易，实际操作可不是那么简

单，为此我常常失神。这日我看到“抓服务，和谐发展”一篇时很受触动，既

然把“领导就是服务”的口号喊出去了，就要付之行动，但文章所用的名词是

让“客户”满意，我冥思中突发奇想：其实职工就是内部客户，群众是外部客

户。让“客户”满意的观点也是“对内服务职工，对外服务群众。”

豁然开窍的我大喜过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有把职工利益挂在首位

的领导，群众才能义无反顾地支持、追随、拥护，工作质量才能提高。我用笔

在书的空白处批注：一年一件实事，如高标准食堂或伙食标准提高，职工体检

等。我嘿嘿笑，后勤和工会也有事情做了。——对了，利民实事不能太多，要

悠着点，别一次做完，伟人用实际行动告诉过我们：翻身农奴打天下，分些田

地就知足了，还是工人阶级领导。

“咦，”我聚精会神中，身后传来女同事惊异的声音，“你看得不是专业

书？”

我暗道一声糟糕，急忙抬头。她伸手翻看书名，愣了良久才坐回自己的座位，

这时屋中只剩我们两个，但她依旧用手护着嘴，悄声问：“有野心？”

我转着脖子，很有派道：“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厨师。”

我其实尴尬的很，只有找理由搪塞。

她以手抱拳，道：“以后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我回礼，笑，她亦笑。我道：“瞎看的……”

她摇头，欲言又止，想了一会方道：“谢谢你帮我。”

“什么？”我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道：“还真以为我这辈子有出息啊？”

“我迟到的事！”她指点出来。

“哦。”我恍然，装傻，“和我有关系吗？”

她优雅地用桌上的纸折了一个飞机，哈口气，向高空投去，眼望着飘摇滑翔过

的半空，悠然道：“二处的处长假如有一天也当上局座，我也去给你说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