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曾经在一次深夜缠绵后依偎在我的怀里问我：“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找我吗？”那一夜正值十五，碧玉当空，夜光泻地，月华清凉似水，美人肌肤如玉。

“那你为什么要消失呢？”我问。

苏小没有回答，她坐起身来面对着我，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却能感觉她的认真。“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你都要记得找我。我也许会挂掉你的前两个电话，但你一定要打第三次，因为我会一直等你。”

我的心里涌出久违的感动，深情地把她拥入怀中，彼时彼刻，我的心那么柔软，如同她白皙的乳房。那一夜我们再也没有说话，她蜷缩在我的臂弯沉沉睡去，却不忘手脚并用缠绕着我，像一只可爱的小章鱼。

那一个晚上所有的细节都历历在目，但记忆中最重要的一个片段却迷糊不清。

我忘了我是否答应了苏小我一定会去找她，印象中，这是她跟我在一起之后对我提的唯一要求。

如果我答应了，那算不算是一个承诺？

我对所有女人都毫不吝啬地奉上廉价的甜言蜜语，我告诉自己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她们大部分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却欣然笑纳。我们只不过是一场假面舞会上的伴侣，下了床就各奔东西，若不幸他日街头偶遇，或形同陌路，或相视一笑。

在这个舞台上，许下承诺是一件可笑的事，简直就像在西餐厅里吃煎饼卷大葱一样滑稽。

其实无论是谎言还是诺言，都只不过是一种剥开女人衣物的工具，不仅一次性使用，而且用后即弃。欢乐如白驹过隙，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探讨谎言的水分和诺言的兑现等无聊问题。

这么些年我从未对谁许下承诺，我想我的分辨能力有些退化，在那个晚上，在我已经记不清的某个片段里，我可能对苏小许下了一个诺言。在我的眼里那只是逢场作戏，如酒后狂语，醒后已遗忘，而她却可能把我的一句台词当做承诺深藏心底，并为之守侯至今。

否则，为什么她还在用这个本来已经停机的号码？

苏小走的那天，我在那个整洁而冷清的客厅里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里有个女声冷漠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个结果其实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三天后，我出于某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动机，再次拨打她的电话，我一直在盘算如果电话通了我该说些什么，可是我多虑了，我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她停机了。

不仅如此，她的QQ也消失了，夏菲菲的电话也换了，我想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简单，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她在刻意躲避我。

其实无论我们如何勇敢，总有些事让我们无法坦然面对彼此，我无法面对她的过去，我相信她也无法面对我的失望。

既然她刻意躲避，我又何必一厢情愿地寻觅，何况，我找到她又能怎么样？我能忽略她曾经是个妓女的事实吗？

我不能。

我的胸怀从来就不曾宽广，我也曾经对某些女人深情款款地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可我明白那无非是因为我根本不想和她们有将来而已。一旦你决定把自己的未来和一个女人紧紧联系，爱情的自私性就会令你不由自主地想要拥有她的一切，身体，感情，还有过去。

但不是每个女人的过去都能让我们接受，我其实没资格去介意她的过去，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我可以道貌岸然地说我并不鄙视妓女，但我却无法接受苏小，虚伪和自私早已在我的心底扎根多年。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打过她的电话。

我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每天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我试图忘记点什么，但事与愿违，记忆里那些与她有关的细节，却愈加清晰。

我曾经听人说过，假如你已经不能够再拥有，那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对于苏小，我究竟应该是选择遗忘还是铭记。

很多时候当我想起她时，我很想知道，她是选择忘记我，还是记住我？

她当然会选择忘记我，这是显而易见的，我想，否则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但是我忽略了一件事，苏小，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虽然这两年来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但我从未深思其中有何反常，直到我看到那个号码，那个本已停机却再次使用的号码，我才猛然明白我很可能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那个晚上我真的答应过她一定会找她吗？

这两年来，她一直在等我打那第三个电话吗？

怎么可能呢，我自嘲地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傻的女人，会为了我一句随口允诺而等待至今。

这只是个巧合罢了，也许她觉得那个号码用习惯了，又或者她只是怕别的朋友找不到她，总之，和我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等我？纯粹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罢了。

但那个晚上我再也没有睡着，我编造出一个又一个理由向自己证明这只是个巧合，再一个接一个轻易推翻，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傻13。

时间过得很快，我还没想得出一个头绪，扬州就已经醒来了，远远的天边渐渐由灰转白，不时有一阵尖锐的喇叭声穿透窗户传进来，像是催促这个城市起床的闹钟。

我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刺激着我的大脑，我渐渐清醒起来，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黯淡而陌生，仿佛一夜之间就已经老去，双眼布满了血丝，红得可怕，眼角是一堆眼屎，连自己都觉得恶心。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哑然失笑，你看看你自己，像个行尸走肉，谁瞎了眼会等你？醒醒吧，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