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的婚礼在天空之城举行，那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店。我和冬瓜赶到的时候，乌鸦的婚礼刚刚开始，大厅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些互不相识的人们，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来，聚集在这里，庆贺这对新人喜结连理，祝愿他们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和祝福，他们大声的和熟人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热情周到，难辩真假。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喜气洋洋，每个人都兴高采烈，这让眉头不展的我和心事重重的冬瓜在这里显得异常落寞，格格不入。

来的时候我嘱咐冬瓜昨晚遇到燕子的事不要跟乌鸦说，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冬瓜望我一眼，表情复杂，不置可否。

婚礼大都如此，千篇一律的主持腔调，倒背如流的黄色笑话，内容复杂的哄堂大笑。

乌鸦正牵着新娘子在接受司仪的调戏，乐呵呵的傻笑，新娘子浅笑盈盈，自然得体。凭心而论新娘子长得很普通，但是出身于官宦之家，自有一番不俗气度，端庄秀丽，高贵出众，尤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凭添了几分姿色。

司仪按惯例要求新郎新娘当众表演一下人工呼吸，众宾客趁机起哄大喊亲一个亲一个，新娘含羞低头，乌鸦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抬起新娘的下巴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众人不依不饶说这个不算，再来一个，司仪赶紧附和道对对对这个不算，赶紧再来一个，不然别想过关。

我和冬瓜站在最远的角落里，在这火热的气氛里，冷眼旁观。

乌鸦再一次抬起新娘的下巴，正准备亲下去，两个人的脸上的幸福如此刺眼。

我看看手机，八点整。

现在，燕子是不是正在接客？

人工呼吸表演结束，乌鸦应大家的下一个要求，抱起新娘子转了几圈，白色的婚纱像青春一样高高飞扬。

此刻，燕子是不是光着身子在数钱？

吃饭的时候，冬瓜阴着个脸和我连连碰杯，玻璃杯被他碰得喀喀作响，像是和谁有着深仇大恨。

乌鸦正牵着新娘子挨桌子敬酒，真刀真枪，来者不拒，喝得脚步蹒跚，目光散乱，高兴得一塌糊涂。

一月十五日，我的兄弟乌鸦结婚的日子。

他牵着美丽的新娘走在鲜艳的红地毯上，跟每一个来宾举杯痛饮，春风得意，杯中的美酒一定香甜如他明日的前程。

他的两个最好的朋友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冷眼旁观，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最爱他，把最好的几年都交给他，为他堕胎三次的姑娘，此刻也许正在这个小县城的某个黑暗偏僻的巷子里，跟某个面目可憎的男人讨价还价，拉拉扯扯，只是期盼他能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安静下来，杯盘狼籍，满地凌乱，一群服务员正收拾这场狂欢之后的残局。乌鸦半躺在角落的沙发里，醉眼朦胧，新娘子正在大厅的另一头打电话，小声地说着什么，不时笑一笑。

我拖着冬瓜去看看乌鸦，醉熏熏的乌鸦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看我们，笑了，说：“昨晚的事，谢谢你们了。”

我笑笑，说：“我们兄弟还客气什么。”

乌鸦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新娘子的身上，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我：“我老婆怎么样？”

我淡淡地说：“很好。”

乌鸦笑地意味深长，不急不慢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我讶然，张嘴结舌。

乌鸦用力撑起身体坐直，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我的眼睛问：“你还记得明妍吗？”

我为之一怔，讷讷道：“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