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和冬瓜架着一步三晃的乌鸦走出大排挡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一阵寒风掠过,我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冬瓜本来准备今天横着回去的,所以没开车来,谁知道今晚倒下的不是他而是乌鸦。我叫了辆出租车,和冬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乌鸦塞进去,我和冬瓜一边一个坐好,像押解犯人一样夹着摇摆不定的乌鸦。我跟师傅说去盛世嘉园,那是我租住的地方,乌鸦现在这个德行,让他这么回家不合适我也不太放心,还是去我那里将就一晚明天起早回去。乌鸦本来就没喝多少,刚才又一番呕吐,已经清醒了一点,他迷迷糊糊地问我们去哪,我说还能去哪,先送你去我那儿糊弄一晚上明早送你回去。他摇摇头费力地说:“我不要去你那儿,我还有…重要的事儿…没办!”我说什么重要事儿,你说吧,我们替你办了,你连话都说不利索还能办什么事儿?乌鸦费力地抬起头,对着我诡异地笑了笑:“这事儿你们替不了我…我得…亲自去办!”我正想问是什么事非得亲自去的时候,乌鸦下面的话把我和冬瓜都惊得目瞪口呆,只听他恶狠狠地说道:“我要去…嫖妓!”
乌鸦自从和燕子分手后,就没有找过女朋友。我给他介绍过许多或胸挺臀翘或气质过人的女人,他有时候连见都不见就一口回绝,而且据我所知他也从来没有一夜情或者嫖娼的经历。我怎么也搞不明白他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是如何解决正常生理需求的,以至于我一度怀疑他的性功能或者性趋向出了问题。乌鸦对于嫖娼向来嗤之以鼻,他表示对这种花钱做俯卧撑的行为艺术毫无兴趣。有一次我们去洗澡,冬瓜去二楼批判陈小文时,我百无聊赖就随口问乌鸦为什么从来不支持一下我县娱乐事业的发展,难道你是不忍心背叛你的充气娃娃?乌鸦笑了笑,反问我:“我和她们又没有爱,你叫我怎么做?”
我这个从来不喝醉的兄弟,从来没哭过的兄弟,发誓永远不嫖娼的兄弟,今天不仅喝醉了,还痛哭流涕,现在还要去嫖娼,而明天就是他结婚的日子,二十四小时之后他就将和新娘子洞房花烛,鱼水交欢,可是现在,他却要去嫖娼!我和冬瓜面面相觑,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乌鸦,尤其是今天的乌鸦,完全超越了我的认知范围和理解能力,像是一个不能用正常思维去衡量的怪物。冬瓜叹口气,对开车师傅说:“走吧!去太阳雨。”
到了太阳雨的时候乌鸦已经能摇晃着自己走了,只是路线颇为曲折。冬瓜和那个极其敬业的领班已经是熟人了,打了个招呼领班破例一下子领来几十位小姐,不是波涛汹涌,就是美腿黑丝,一瞬间我仿佛置身于后宫三千佳丽之中,肉香扑鼻,眼花缭乱。冬瓜撺掇乌鸦选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十八号,说今天是你生命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千万不可含糊。乌鸦别有深意地对冬瓜笑了笑,歪歪扭扭地走过去,拉起东张西望的三十四号一步三晃地就上二楼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冬瓜呆在原地,对着我摊开双手耸耸肩膀,似乎颇为无趣。
三十四号是这里最老最丑的一个小姐,估计孩子比我们也小不了几岁,脸上的粉搽得有铜钱厚,白得糁人,一笑起来皱纹里有个苍蝇估计都能夹死。我心想都说光棍三年半,母猪赛貂禅,本以为只是个传说罢了,谁知道还真有这事,也不知道乌鸦是喝多了看花了眼呢,还是口味确实重得远胜常人。
乌鸦上去有半小时了,我和冬瓜洗完出来就躺大厅里聊天,冬瓜来过无数次太阳雨,但是严格意义上说他来这洗澡,今天恐怕是第一次。冬瓜心事重重地问我乌鸦今天怎么了,你认识他时间最长你应该知道的吧。我苦笑一声说,我是认识他快八年了,可是我今晚才觉得我好象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冬瓜正要再问什么,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中年男人吆喝的声音:“一组跟我上二楼,二组守住门口,三组去后门!要快,一个都不要放跑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一群穿着警服的身影已经冲进了大厅,正有条不紊地往楼梯那儿跑。冬瓜条件反射一样跳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说你干嘛啊,又不是抓你的。冬瓜楞了一下,哑然失笑,说MLGB的老子都要给条子吓成惊弓之鸟了,见到条子就想逃,哈哈大笑着躺下,刚躺下又跳了起来一拍脑袋:“糟了!乌鸦在楼上呢!”
没过一会儿那些丨警丨察就押着一群裹着被子的小姐和捂着脸的嫖客走下来,乌鸦捂着脸耷拉着脑袋走在最后,像被霜打的茄子,经过我们面前时连头也没敢抬。
“怎么办啊?”我问冬瓜,对这种事我没啥经验。冬瓜点根烟,深吸了一口,咬咬牙说:“还能怎么办?花钱捞人呗!今晚必须把人弄出来,不然就麻烦了!总不能让新娘子和乌鸦在局子里洞房花烛吧?”说到这他转过头望望我,面色凝重:“再说了,这事儿让那财神爷家里知道的话,乌鸦这辈子都完了。”
我们匆忙穿了衣服出去,找了两台取款机拿了一万块钱,打个车就急急忙忙往派出所赶。我们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居然又是处理我们打架的那个小白脸接待我们,他一看到我们就乐了,说怎么又是你们啊,这回你们俩不会是又打架了吧。冬瓜讪笑道:“想不到您隔那么久还记得那事儿呢,我们今晚来是因为别的事,我一个朋友…他今晚在太阳雨让你们给抓了…”小白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懂了,嫖娼是吧?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相关规定是要罚款或者拘留的,你们怎么说?”冬瓜陪笑道您这不说笑嘛,我们要是想让他拘留还来干嘛呢,我们当然认罚了,就希望您能高抬贵手,尽快让他出来就行了。我在旁边帮腔说:“是啊是啊,他今晚酒喝多了,又第一次去那种地方,算是初犯,况且他明天就要结婚了…”刚说到这冬瓜猛地转头瞪了我一眼,我给他这一瞪生生地把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小白脸本来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但是我一说到“结婚”俩字时他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慢理条斯地跟我们打起了官腔:“你们说的情况呢,我也很理解,但是法不容情啊,咱们一切还得按法律来。”说到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眼光在我和冬瓜脸上扫了一遍,继续说道:“劳教半年,或者罚款两万,你们自己商量吧!”“两万!?”冬瓜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怒道:“有这么高吗?”刚才还和蔼可亲的小白脸一下子笑意全消,一巴掌拍得桌子上的笔都跳了起来:“我警告你注意你的态度啊!这里是派出所!你以为是菜市场买菜呢?还带讨价还价的?一分钱不要也行啊!劳教半年!你们自己看着办!”冬瓜楞了一下,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可是我们确实没带那么多钱,身上就一万了,您看能不能少点?”小白脸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但是话里话外毫不松口:“我说了这里不是菜市场,不能讨价还价,要么罚款两万,要么劳教半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一转身就走进了后面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我和冬瓜扔在偌大的值班室里面面相觑。冬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赌气似的转身就出了值班室,我赶紧追了上去,心里暗暗懊悔,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