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虚弱的苏小走出医院，这才想起没请假，赶紧给孙盼盼打个电话让她给我请假，她不耐烦地问你又什么事啊又请假跟事妈似的，我说没啥事陪老婆你随便给诌个理由吧，挂上电话回头一看苏小脸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苏小说我们走回去吧，我想和你走走。我说不行，这到家走路起码要一个多小时，你身体那么虚弱怎么走啊，她立刻嘟起了嘴巴，我叹口气说好吧都听你的，夫人，“您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
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颤巍巍的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的老头精神矍铄，正回头跟老太太说了句什么，笑得老太太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个平凡的场景让我呆站着看了半天，我心里感慨万分地想，哪一天我要是坐了轮椅，身后那个人最可能是谁呢？会是苏小吗？
那一个晚上我们上床特别早，苏小紧紧地抱着我，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是她好象有着说不完的话。她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有其他的女人了，你手机从不离身，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响，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我只是装不知道罢了，说得我心里一阵惭愧。我伤心难过，并不是因为你有了其他的女人了，而是，你不在乎我，你知道吗？黑暗里，苏小那明亮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破碎。你知道我昨晚等了你整整一夜吗？你以为我是等待你的道歉？苏小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自嘲，我并不是希望你来道歉，我只是希望你去哄哄我，骗骗我，编一个谎话骗骗我就可以，哪怕那谎言再拙劣，我也会选择相信你，因为我离不开你的，你知道的，她大哭起来：“可是你为什么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满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我有一天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电影里的这句台词时常令我唏嘘不已。苏小那晚上跟我说：“我像一只鸵鸟，我不敢面对残酷的事实，我只能把头埋进土里以逃避面对，但是你残忍得连一个让我欺骗自己的机会都不给我。”像是自嘲，像是无奈。男人和女人之间，总是少不了欺骗。有善意的谎言，有恶意的欺骗，有惊慌的掩饰，有无奈的相信。有一次某个女人不服气地跟我说你别以为你骗到老娘了，老娘是自愿给你骗的，不然你骗到个屁，我摇摇头叹口气告诉她：“你知道吗？其实你愿意被我骗，就是因为我已经骗到你的心了，小笨蛋。”
苏小的身体太虚弱了，说这么多话让她耗尽了残余的精力，最后终于沉沉睡去，脸上还挂着泪痕，而我，二十多年来好象第一次如此清醒。这些年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幕一幕在眼前掠过，我在某个茶座和一个鼻子上带雀斑的女人调情，我在某个车站盯着某个胸脯大的女人醉眼朦胧，我在某个宾馆趴在一个屁股丰满上翘的女人身上挥汗如雨，我在某个清晨穿起衣服擦去脸上的口红关上房门把暧昧挡在身后，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吗？我想说不是，但是我再也想不起来更多的片段。许多女人的面容早已模糊，尺寸已经混淆，但是她们或胖或瘦，或丰满或苗条的身体塞满了我生命里的每一个空隙，到处是淫糜的气息，没有追求，没有温馨，肉欲滚滚，春意横流。我已经对这种不停的在不同的女人胸脯上流转的日子感到了厌倦，很多次我脱光了一个女人却感到索然无味，提不起兴趣，甚至疲软到无法起立。冬瓜曾对我这种浪费行为进行了严厉的谴责，他义正言辞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你把女人脱光了不上，对她们的自尊和心灵是多大的伤害吗？她们会觉得自己缺乏让你变为禽兽的魅力，万一她们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得给社会增加多大的不稳定因素和负面影响？”说得我目瞪口呆，无地自容，心想这厮真是牛逼，祸害良家妇女还整到维护社会稳定的高度上去了。
这就是我期待的明天吗？这就是你追求的生活吗？我一次又一次问自己。我低下头来，看着沉睡的苏小，心里纷乱如麻。今天，我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女人，不能再和她斗嘴，也不能像这样看着她入睡，她将在我的生命里永远消失。
如果，有一个女人敢为你去死，那么，你敢不敢娶她？
窗外有一首歌飘进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有如梵音，在我污浊的心里回荡。
冷暖哪可休
回头多少个秋
寻遍了却偏失去
未盼却在手
我得到没有
没法解释得失错漏
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
不知哪里追究
一生何求
常判决放弃与拥有
耗尽我这一生
触不到已跑开
一生何求
迷惘里永远看不透
没料到我所失的
竟已是我的所有
“苏小，我们结婚吧。”我轻轻地对怀里沉睡的苏小说，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你又骗我了，”怀里的苏小嘟囔一句，“或者是我做梦了？”我有点惊讶：“你没睡啊？”“头疼，睡不着。”苏小皱了皱眉头。“睡吧，明天我带你去见我妈。”我轻轻地拍了拍她，像哄一个孩子。
我们每天都在死去
腐朽的躯体繁衍新的灵魂
——乌鸦《涅槃》
永别了，昨天。
第二天一早晨太阳明亮得像我今天的心情，我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我相信我昨晚做了人生中最重要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而苏小却像是满肚子的怀疑，她根本不相信我昨晚那个决定，她认为那不过是我的玩笑而已，只是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苏小每次一和我说正经事我要么沉默要么就东拉西扯总之就是没个正形，她总是无奈的说我好象永远不会认真的和她说话。但是我今天没有，我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苏小，我们结婚吧，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苏小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猜测这是个玩笑，还是个梦境，她不敢相信，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会哪天结束这荒唐的生活，把自己的下半生和某个女人锁在一起，永不分离。直到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用温暖和力量给她最真切的保证，她终于哭了出来，肩膀不断的抖动，一句话说不出来，抱着我不住的哭，像是初生的婴儿，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