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晚上她居然就在客厅坐了一夜，沉默里酝酿着可怕的风暴。我后来好多次想去把她抱进来，又拉不下面子，心想反正都摊牌了，管她呢，她又不会吃了我，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早晨我被闹铃惊醒，第一次没有看见叠好的干净衣服和热腾腾的早饭，我这才想起昨晚奸情败露了，心里一阵愧疚。穿好衣服才看见她依然坐在客厅沙发上，连姿势都没变过，脸上有哭过的痕迹，满是怨恨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红得可怕。我硬着头皮走出去，准备去上班，她突然嘶哑着嗓子开口了：“今天你不上班行吗？在这陪我一天，明天我回家了。”我心想你终于憋不住开口了啊，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找回来了，愈发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暧昧无罪，出轨有礼。她先开口和我说话，更加助长了我的嚣张气焰，我不耐烦地说：“我没空，我要上班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到了公司不到两个小时，电话响了，是夏菲菲，就是送苏小来的那个泼辣妞。我心想这婆娘给我打毛的电话啊，边想边按下了接听键，夏菲菲像是吃了火药一样在里面对着我大喊：“你他妈现在在哪呢？”我没好气地说干嘛啊我上班呢。

“上你妈逼的班啊！赶紧回家！苏小开煤气自杀了！”

我电话都忘了挂转身就下楼打车往家赶，在出租车上我心里又急又恨，心想这姑奶奶怎么总是不按顺序来，人家女人闹事都遵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古训，你怎么不哭也不闹冷不丁地直接给我来终极大招，弄的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转念一想你还知道打个电话给夏菲菲那婆娘，说明你还不是一心求死，想到这里我心里轻松了一点，但是还是不停地催师傅再快一点。

我实在是太乐观了，太小看了苏小的决心，也低估了一个女人在伤心到绝望时对这个世界的厌倦。车没停稳我就扔给司机五十块钱赶紧就往楼上跑，跑到五楼喘得像头牛，一口气没歇就掏出钥匙插进去一转，不动，完了，这姑奶奶在里面上了保险，这扇为了防盗而制造得特别坚固的铁门，此刻却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喊门，没人说话，打苏小的电话，移动小姐冷漠的对我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急得在门口团团转，心里充满懊悔，脑子里乱得像锅粥，不知该怎么办才能打开这扇该死的门。

我看了看时间，从夏菲菲给我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再拖下去就很危险了。我赶紧打110，110接线员也很紧张，告诉我不要急，开锁师傅和巡逻车马上就到。

110和开锁的师傅几乎是同时到的，开锁的师傅动手撬锁，我在后面忐忑不安地想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出啥事，一边不停的催着师傅快点开门再快一点。有节奏的撬锁声是那样熟悉，似曾相识，是了，昨天下午我在谭芳芳的家里，她的老公不在家，我们就在她的结婚照面前翻云覆雨，她结实的屁股就在我的激烈撞击下发出同样节奏的声音，而昨晚苏小看见的，就是谭芳芳发来的信息。

“开了！”捣鼓了五分钟左右终于打开了师傅松了口气，我却觉得他至少花了有半小时一样。踹开门冲进去一眼就看见苏小倒在不足三平米的厨房里，顿时心里一沉。那个厨房很狭小，有一扇密封性很好的玻璃门，而此刻，苏小就倒在厨房里，门窗紧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外面闻不到明显煤气味的原因。我慌忙拉开门，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使我呼吸都为之一窒，伸手关掉还在“咝咝”作响的煤气罐，抱起苏小就冲下楼上了巡逻车，开车的丨警丨察知道事态严重，一路红灯闯过去丝毫没停，谢天谢地没有堵车。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心脏狂跳嗓子发疼，仅仅是在那个厨房里待了不到一分钟，我就头晕目眩嗓子发干疼痛，而苏小可能在里面已经待了三十分钟，甚至更久，我的心感觉都在下沉，不敢再想下去。老实说我在往家赶的时候心里一直怀疑苏小是闹给我看的而已，我的生活里充满谎言和伪装，我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的态度，无论什么紧急的事我都要考虑一下真假再做决定，我心里认定，苏不会真的自杀的，这只是一种表演，一种手段，只是为了逼我就范而已，不然她为什么要告诉夏菲菲呢？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相信有女人会愿意为了我去死，怎么可能呢？但是看到她倒在那个只有三平米的厨房里，门窗禁闭，一点气都不透，而煤气罐的开关开到了最大，防盗门上了保险，种种细节都告诉我，苏小真的伤透了心，一心只想结束这种她无法承受的痛苦，而她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夏菲菲，不过是出于人本能的一种对于生命的眷恋。

苏小送进急诊室的时候，我跑去交钱，幸好身上带的还够。回来的时候正撞见医生出来，我赶紧上去问怎么样了，那医生看我一眼说你是苏小的家属吧，我说是是是，她怎么了。医生严肃地说不敢给你什么保证，吸入煤气时间过长了，大脑严重缺氧，瞳孔有扩散了，我们只能说尽力了，而且即使醒来，也会有后遗症的，说到这里他深深叹息：“可能会成植物人也不一定。”我一屁股跌在椅子上，想起她平日里的刁蛮和任性，想起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她热烈的眼神和期盼，但是现在，她昏迷了，而且可能永远不再醒来了，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外面的时间是那样漫长，漫长地令人感到恐惧，我第一次感到，我是那样害怕失去她，失去这个刁蛮，任性，甚至有些粗鲁的苏小。

苏小，你一定要活下来，你不能死。

急诊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护士出来问我：“你是苏小的家属吗？”我连忙站起来说是是是，怎么了，她醒了吗？

“她醒了，但是她自己拔掉了氧气和针头，拒绝配合治疗，希望你来劝劝她。”那个护士叹口气，“没见过这么刚烈的女孩子。”

我急忙跑进去，苏小躺在那里，氧气面罩在一边晃荡，她的左手满是鲜血，是倒拽下针头时撕开的，周围的医生一筹莫展。她就那么躺着，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她活着，没错，但我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拉着她的手，轻轻的说：“苏小，你听医生的话，治好了咱们回家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惹你伤心了。”

“苏小，你要配合医生，没有一个好身体，你怎么给我生一堆孩子啊。”

“苏小，等你好了，我们结婚，好不好？我没有骗你，真的，骗你我不得好死。”

“苏小，你要是死了，我想你了怎么办？”

苏小突然哭出声来：“你又骗我，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那一天在医院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苏小才同意接受治疗。我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她又闹，我在她身边守了一夜，恬着脸和她说话，她也不理我，搞得我很是没趣。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下午，她死活闹着要回家，怎么哄都没用了，医生也都束手无策，最后只好同意她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