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邱伟的三姐说,“她倒是天天给我做饭的,照顾也很周到,我因为行动不方便怕上厕所所以不敢多喝水,她看出来了,还叫我不要顾虑别委屈了,万事有她呢。是我觉得劳累她上年纪的人过意不去,才叫大姐白天过来帮我,晚上你妹夫下班回来就好了。老太太是做完饭打发我们吃过又收拾了才出去的,最近忙着照顾我也闷得够呛。”
二姐将信将疑的撇着嘴。
“这老婆子倒是不孬,”大姐也开了口,却把巧丽吓得不轻,“哪像我家那个老不死的,天天见面也不理我,更别说吃她一口现成饭了。不过你也不用过意不去,将来她老了还得你伺候呢,现在趁她身子还硬朗,该叫她干就叫她干,不听话,老了你就不管她。”
巧丽看见三姐轻轻向大姐使了个眼色,也许是悟到兄弟媳妇就在身边吧,大姐赶紧转变话题,又问起了订婚的情况。二姐一五一十的汇报了,老大就假模假式的说:“唉,把孩子养大也不容易,给不给钱都要好好孝敬啊。”巧丽知道这话是给她听的了,好像生怕自己将来对老人不好的样子,就想分辨自己是与人为善的人,只要人家对的好,就一定也对别人好。不过人家也没有冲着自己,也不好插嘴的,就在三姐的安排下闷闷的进里屋睡午觉去了。
傍晚三姐的婆婆回来了,在厨房整治饭菜,巧丽就觉得该去帮忙。大姐拉了她的衣角,叫她坐着别动,巧丽不想看见一屋子客人端坐,只让老太太去忙,就笑着说,“睡了半日,也该活动一下了,”于是进了厨房的门。老太太正在洗菜,对掌勺的儿子说:“多做几个菜,亲戚们都来了不是?媳妇也病了这些天了,姐妹们聚聚也高兴高兴。”一边调度着,一边转头对巧丽说:“赶紧到屋里歇着吧,姊妹们好好说说话,这里有我们两个就够了。多懂事的姑娘啊。”姐夫也呵呵呵的笑着,说“巧丽可是邱家知道帮忙的第一人啊。来看看我就很感动了,别人啊,都不行。”说得巧丽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又隐隐的疑惑起来。
晚上大姐安排去她家。和老三家离得不远,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吧,老二是早就带着孩子回自己家了。老大家的院子格局和老三家差不多,只是规模小了点,四间正房,院子也不甚宽阔,大门口一个老太太给菜园子浇水,见了就打招呼说:“来客人了?”巧丽料着这是大姐的婆婆了,正要答话,大姐已经冷冷的开了口:“话咋恁多嘞!”一边拉着巧丽上了二楼,一边嘱咐他两个说:“在大姐家和在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别理楼下那老太婆,她心不好,不知道心疼我。我一会去上夜班,你外甥一会回来你们就把门上好休息吧。”
“怎么没见姐夫呢?我还没见过呢!”
“你姐夫上夜班不回来了,你们待会就睡那张大床吧。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一个都是猪八戒,给我兄弟拾鞋都不要。天天光知道吃饭喝酒,家里活一点也不干,懒得不得了。”
巧丽再一次瞥了邱伟一眼,再次彻底无语了。
巧丽实在是不能赞同这样的安排,她不愿意睡在别的夫妻住过的床上,她更不愿意看见不久的将来,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她的卧室和卧具同样被邱伟的亲戚肆无忌惮的占用,她必须用实际行动向邱伟表明她的行为准则和底线。当晚,在巧丽的一再坚持下,邱伟痛苦的从已经暖热了的被窝里不情不愿的爬出来挪进外甥的房间,大姐夫妻的房间和大床上,睡的是他们的儿子,一个高中刚刚毕业的少年。外甥说:“舅妈,睡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巧丽微微的笑了一下,一样不一样,要看是什么事,对谁而言了。虽说以前邱伟也没少在他姐姐家生活,可是现在多了一个巧丽,他就不能不顾及媳妇的感受了。
四、你从哪里听来的
大姐的婆婆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老人,丈夫去世了,就跟着大姐夫这最小的儿子生活,然而来大姐家次数也不少了,见老人的面还是第一回。从没见过大姐主动和婆婆说过一句话,偶尔开句腔,也是恶声恶气的噎死人,更没见过她像教育巧丽那样去孝敬了。
晨起,巧丽到楼下去洗手间,老人正在门口梳头,用梳子沾了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轻声招呼她说:“孩子,来,你也来了几次了,咱娘俩也没说过话。”
巧丽想起了大姐的话,然而老人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一楼的四间房,早晚没个说话的人,也实在是孤单。巧丽就问了一声好,陪着老人聊了一阵身体饮食之类的话题。说起前一阵去看病,老太太感慨的说:“老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只能勉强鼓捣点东西糊弄糊弄肚子,别的活都干不动了。我看你婆婆身子倒好,前些天她来看你姐我们见过,听说只是眼睛有点模糊,我就跟你姐夫说哦,有时间带她去瞧瞧大夫。”
婆婆眼睛不好巧丽是看得出来的,看东西总是仰着脸,眯缝着眼往下看。
“我也跟邱伟说过让他带婆婆去瞧瞧,我还跟他说笑话呢,你妈妈没上过学,一个字也不认识怎么也得了一个近视眼呢!”巧丽笑着回答说。
“你们城市长大的小孩子哪里知道,那是做饭烧柴时烟火熏的哦,孩他外婆家里条件差,买不起煤,一直都是烧柴火的,娶你大姐时我去过,你大姐那时出落得可真漂亮,你姐夫一见就喜欢上了——”老人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家里住着三间坐北朝南的土坯瓦房,乱石块垒起来两溜低低的院墙,用塑料布搭了一个棚子烧火做饭,还有趁着院墙用塑料布搭成的门楼,跑风漏气的,里面住着你们的奶奶——”
巧丽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觉得难受极了,她几乎要惊声尖叫起来——这就是她的婆家,她的一家子住着瓦房,却让风烛残年的老奶奶住在风雨飘摇的塑料棚下的婆家!就算婆婆再厉害再不孝,那也是公公的亲娘啊,公公怎么会忍心?邱伟的大姐结婚时怎么也有二十多了吧,邱伟的父亲在家里排行第五,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她简直不敢相信,也许是老人年纪大了记错了吧,或者她当时看错了也未可知——
正愣在那里的时候,大姑姐回来了:“巧丽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我洗手出来,遇见大娘说会儿话。”
“有什么好说的呀,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走,上楼,姐给你们买了好吃的了。”
巧丽被大姑姐拉着手往二楼走去,回头看时,那沐浴在朝阳下的老人,一双眼睛迷迷茫茫的,神情里透出的似乎全是落寞,陪伴她的只有身边一只同样寂寞的小哈巴狗。
返程的列车上,巧丽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的问邱伟说:
“——你小时候,家里没有厨房,用塑料布搭了个棚子,在下面烧火做饭?”
“是啊,那时候家里穷,日子过得苦啊。”邱伟脸色凝重的答道。
“——你小时候,全家都住在瓦房里,让你奶奶住在门楼底下,那门楼也是塑料布搭的?”
“你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邱伟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急急忙忙的问道。
巧丽嗑着瓜子,笑嘻嘻的回到:“我瞎猜的哦。”然而她的一颗忐忑的心却沉到了最低,这样标榜孝道的家庭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公公却是虐待亲娘的铁石心肠,亏他还是乡村中学的教师呢,真是的,在这样家庭环境下培养出来的老公,再想想厌恶未来婆婆的小姑子和复读机一般难缠的二姑姐——巧丽不由得为自己的婚姻忧心起来:贫穷并不可怕,可是人的品质——还有,今天和自己聊天的老太太,大姑姐平时待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她告诉自己这些事,是无心的唠叨还是好意的提醒呢?这么多的思绪在她的心中绕啊绕的,巧丽再也无心去看窗外的风景了
五、伟可是啥活都没干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