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然突然问,你晚上住哪里?
我说,住宾馆,就在这附近,走路可以到。
我送你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阿然说。
我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
阿然……在这样的时候,居然提出要送我回宾馆。是我误会吗?
我于是问阿然,你是不是想留下来?
阿然可能没有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他犹豫了一下,说,是的。
我心里竟然忍不住的失望,很失望,非常失望。
那时候我真的几乎完全推翻了我对阿然一贯以来的看法,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他在用心对待我们之间的缘分,可是那个时候,我多么困惑啊!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情好复杂,一时也理不清楚,脱口而出的说:“我不信任你!”说出去之后,我才发现我竟然像阿琦那样,在怀疑这个我不惜万里来见一面的男人只是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
阿然真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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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会唱“好梦在丽江”的阿然;
那个会在清晨叫我起床去散步的阿然;
那个会在酒吧里对我说酒吧歌手,说希望我就在身边的阿然;
那个会说早晨醒来躺在床上听歌任他对我的思念飘远的阿然;
那个觉得我美好善良坚强的阿然;
那个会踩着夜色里的露珠让我听小河淌水的阿然;
那个会对我说要听爸爸的话的阿然;
那个会在电话那头心痛得像是被鹰爪撕裂的阿然;
那个会问我如果真的喜欢了会不会义无反顾的阿然;
那个会冒着大雨去为我买礼物的阿然;
那个会让我这样用心的去期待这次见面的阿然……
会吗?真的会是一个那样的人吗?
阿然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忧伤的情绪,而这种忧伤里又隐藏了一种深深的愤怒。他深深的看着我,有些尖的眼尾显出凌厉的气势。我以前想念他的时候,就会看他的相片,他眼神其实很锐利,但总是被他暗暗的藏起来,使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样子。而这个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毫不掩饰的犀利!但是那眼神突然仿佛暗了下来,他低下了头,坐到身旁的石椅上,将脸埋进了双手里。他仿佛一个受伤的孩子,突然间没有了力气,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显得无助又微小。
我心里有些微微的疼痛,突然惊觉,我的话多么的伤人!我竟然否定了这一个多月来他对我的用心与真诚啊! 可是说话如泼水,覆水难收!
阿然将自己的怒气隐忍了下来。他向来是一个那么能忍的人啊!他抬起头来,淡淡的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想其他的,就是想找个地方两个人好好聊聊,好好休息一下。他说,你们大城市的人,为什么总是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呢?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之前我怀疑阿然玩弄感情确实是我的错,但尽管如此,但是当我安静下来,听听我自己内心的声音,我先前所感到那种对阿然的失望,仍然留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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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然在其他的任何时候说要送我回宾馆,说要上去我的房间休息,甚至说仅仅只是为了更好的聊天和休息,为了更好的珍惜我们彼此在一起的短暂时光而要留下来,我决不会对他失望的。
但是,阿然偏偏在那种时刻提出了这种要求! 是我太复杂吗,我觉得是我看得太清楚,阿然他太不了解自己了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个男人,对一个只见了第二次面的女人,感受到身体上和情感上的双重吸引力的时候,他直觉的想要两个人呆在一起,这本来是没有什么可疑惑的。但是他就不假思索的行动了,他那时候竟然忘记了尊重我的感受啊!他只想着去宾馆和我独处一室,却忘记问我是否愿意,是否介意,是否会和他同样的去想啊!他在我们之间产生欲望的时候,本能的顺从了欲望的诱惑啊!他知道他在受到欲望的诱惑吗?他不知道!他竟然不自知!他竟然还觉得我不应该这样不信任他!他竟然指责我太复杂!
问题就在这里。
阿然,只看得见自己光明之处,对于那潜藏的黑暗,竟然连发现的力量都没有啊!
这才是他最让我失望的地方。我当时觉得,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把我放在知心朋友位置的男人,一个说他把我当做“心上人”的男人,在受到欲望的诱惑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多么不合适啊!他竟然这样去对待一个他想要看为“真正的朋友”的人!他竟然那么软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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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阿然说,我不能留你。我没有马上说原因,阿然也没有问。
阿然有些落寞的说,既然你做出决定了,那就走吧,我送你过去,然后我再回去。
我们走到宾馆的门口,我停住了。除开他不合时机的提议不说,除开他所受到的诱惑不说,除开他因为太想要和我呆在一起而忘记了我的意见和感受不说,他确实是真诚的想要和我呆在一起的,确实是想要珍惜我们短暂时光的。既然我拒绝满足他的愿望,作为朋友,至少我要让他明白,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对阿然说:“阿然,有个小故事你听过没?是这样说的:
“有一个人问上帝:上帝啊,为什么你不给我足够的力量,让我抵抗诱惑?
“上帝说,你们确实软弱到无法抗拒诱惑,但是我已经给你们足够的力量,让你们从一开始就不陷入诱惑。
“阿然,孤男孤女独处一室,后果会怎么样,我知道。我不愿意在和你没有确定要往下走的时候,和你有发生过分亲密的事情的可能性。我不愿意让事情变得复杂。也许真的是你太纯洁,也或者真的是我太复杂,但是,我既然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抗拒诱惑,我就只能让自己远离诱惑。
“而且,如果我们不做恋人,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知心朋友的。而我对我未来的丈夫,一定要完全的坦诚。如果有一天,他真心的想要知道我和你的事情,我就不能对他隐瞒。如果我对他说,我和你曾经在一间房里呆过一个晚上,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他不会相信的。”阿然说,“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
我说:“不管他是否会相信我,我都觉得不合适,我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我希望我所作出的每一件事情,当真心关怀我的人想要了解的时候,我都是可以坦然说出来的。和你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共处一室,这件事情,我不能感觉到是光明磊落的,我会不愿意让最亲的人知道的,所以我不能去做……
“阿然!当你的兄弟或者你的同事明天问你,你今晚是不是和什么女孩子呆在一起了的时候,你会坦诚的说真话吗?”
阿然没有说话,可是我知道,以他的个性,他一定不会说的。我们处在一个这样两难的境地,不算是纯粹的朋友,也不是恋人,我们以什么身份同在一个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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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然,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选择。”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
阿然避开了我的眼睛,只是说他理解了。他说:“明天一早,我再过来找你。”
我目送阿然钻进车里绝尘而去,心里不太好受。
等到我离开北京之后,我再回过头看看那天夜晚的矛盾和冲突,我才发现,其实当天晚上,我就已经没有将他看成坏人了,只是我对他的要求太高,我竟然不允许他有一丝丝潜伏的私心杂念,这种挑剔使得我无法接纳和包容。那种淡淡的冷漠和疏离,一定深深的伤害了他。
三天以后的一通电话里,我再次拿出这件事情来说。阿然告诉我说,那天晚上他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好。我当时把他想成那么坏的人,那么不信任他,还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抗诱惑之类的话,让他一直感到很难受。可是阿然对这件事情不愿意多说,他很快岔开了话题,可见当时我的言行真的很伤他的心,这个伤害的影响,到了现在可能还没有完全消失掉,因为我到现在仍然不敢再和他谈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