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到床上,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她们废掉了。可见,利用过度也是需要付出惨烈代价的,别以为什么都是无限资源,可以随意索取。男人做太多的爱,也会阳痿。你爱信不信。
我是残疾,纹丝不动地死在床上。只能呼吸。其他什么都不能做。我那厚厚的习题集,可怜巴巴地与我遥遥相望。我无能为力。
睡觉。
第二天.
没有阳光。天空不像锅盖,像锅底,浓墨重彩。该死的,你究竟要做什么。
干脆点,要么来一场暴雨,掠走一切。要么你露个笑脸,整天阴沉得像个小贱人。半死不活地,你摆什么臭架子。
爷爷忽然闯进来。黑桃,一会把毛巾给我洗洗。
我不答话,不动,不反应。
他一把扯起我的被子,他这辈子就从不知道有个词语叫非礼勿视。幸亏,我穿着笨重的睡衣。要不,即使被自己的爷爷看见赤身裸体的样子,我也是很难为情的。何况,除了血缘关系,实在找不到我们亲近的证据。
你死了啊?死就痛痛快快地死。
我明白了,这鬼天气,让爷爷都暴跳如雷,无处发泄。或许,他真需要一个老太太来陪伴一下,谈谈话,睡睡觉。一个人很孤单。没人能勇敢。
他改变不了天气,但能熟练指挥我。
可我不想动。我困得要死。根本睁不开眼睛。
这次,他没打我。临走前他说,黑桃,你不给我洗是不是?那好,我不强迫你,但你也别起来吃饭。最好直接死在床上。连棺材都不用给你,直接就用这个破被子把你裹起来扔到后山喂狼去。
无所谓。我不怕。活着本来比死了更可怕,尤其是在这个家。很多人贪生怕死,眷恋尘世,很多人视死如归,尘不染指。本质区别呢?前者大概有幸福的童年也完整的亲情体系。后者大概就像我,没什么可眷恋的。
我饿了一天,没人理我。都不叫我吃饭,好像我是透明的,根本不曾存在过。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傍晚我饿的晕晕乎乎的,实在挺不住,我走到桌子边,拿起一个馒头。爷爷忽然训练有素地站起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忽然使我的遗忘症迅速不医而愈。我记起来了,爷爷说不许我吃饭。
我水嫩嫩的脸蛋肿得想一个火烤的大馒头。我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的大馒头。一点不饿。望梅止渴。
睡觉。
第三天.
我学乖了,早早起床,收拾齐整。坐在桌子前,什么都不做。等待那些将军们前来吩咐我的任务。
可根本没人来找我。大家各忙各的,好像世界末日到了,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只有我空闲像个被包养的小美妞。一点事没有。
我胡乱吃了一个烂苹果,很香很甜。我像暴死的新娘合衣躺在床上,随时候命。
真倒霉,一整天都没人吩咐我应该做什么。
看看时间,又该睡觉了。
第四天.
暴雨倾盆。魂不附体。
下了整整一天,我坐在玻璃窗前,看外面如花似玉的雨帘。心神不定。
落落。你在干什么?你家的房子安全吗?你不会死吧?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樱桃,你在修改那封情书吗?你觉得我的表达还不够清楚是吗?你怀疑我是故意的因为我也喜欢落落,对吗?事实上,樱桃根本没那么聪明。也许颠三倒四的她,会把那封情书弄丢了。或者被暴雨冲走。
可我那么聪明,我的记忆那么好。我忽然想起来,那封情书,我已亲手交到落落手里。
他一定已经看完了,我死定了。我十分鲜活地将自己杀得体无完肤,死无全尸。
第五天.
暴雨继续。外面很多人很多声音乱哄哄的,相互传递小道消息。谁家的孩子被冲走,谁家的母牛正在生产,谁家的房屋倒塌。
这个世界,真是乱得异彩纷呈,活色生香。
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盘腿坐在床上,还用燃过的火柴棍画了一下眉毛。
母亲进来时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进来拿什么东西。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把跟我不相关的东西放到我的房间里。
黑桃,你连床都不下你穿这么干净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听不出悲喜,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好奇。也许她根本不想得到答案,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反正说句话又不浪费什么。
万一被水冲走了,我也得做个漂亮的女鬼。
这是我给她的答案。她可能都没听清楚,拿着什么东西转身出去。她没理我。
万一,在黄泉路上偶遇落落,我的样子,至少也算看得过去。
我就那么衣着光鲜地坐了一整天。
第六天.
关于这一天,我丧失了全部记忆,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一丝一毫。我快将脑袋拍碎了,母亲骂我,该死的,你在练铁头功吗?老是拍脑袋做什么?你要是不想要,我就把她割下来喂猪。
可停下了动作,但我心里在反驳。
我相信,没有任何一头猪敢吃我的脑袋,吃掉以后,它们会精神分裂,不分公母地交配。
我甚至笑出了声音。
第七天.
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一大早,劲劲就来找我。
他坐在我的床角,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劲劲,你在关心我,对吗?劲劲,你在担心我会被水冲走?劲劲,那你家的房子完好无损吧?
劲劲,你为什么沉默不语呢?
黑桃,黑桃,你在想什么?明年你就会去很远的地方读高中了吧?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傻劲劲,你说什么呢?我不管走多远都会回来的啊!
我哭了。因为我不经意地瞥到了敞开的柜子里那件白裙子。夹在一堆杂七杂八中间,万绿丛中一点红,惊艳得凛冽。可是我的腿变长了,腰变粗了,我已经穿不下去了。重要的是,劲劲,我喜欢上一个叫落落的男孩子。怎么办呢?
我吃饭时,睡觉时,走路时,无时无刻不在想落落。
劲劲,我对不起你。我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简直是败类。
黑桃,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来跟你告别,我要去大城市打工了。明天就走。
劲劲,我想抱抱你。但我现在不敢。被家里那些特务发现,会活活打死我。
我趿拉着拖鞋,命令劲劲跟我走。
我们走到很远很远的角落,那里因为暴雨积了满满的一池水。四周无人。
劲劲,让我抱抱你。
我和落落在一个臭水池子边上紧紧拥抱。后来,开始亲吻。劲劲,你的舌头那么香,那么长,快要伸到我的肚子里。
劲劲,你要保重。
假期结束。
七天七世纪。那场暴雨,没带走我预料中的任何东西。唯独,带走了劲劲。劲劲走了。
送我雪白裙子,满手伤痕的劲劲,他去大城市闯荡了。这是他,唯一的出路。没有捷径可选。
劲劲,我是一个女巫。我会施展魔法,下诅咒,也有芳香四溢的蛊。我希望你赚很多钱,不受伤,不被欺负,不感冒,不被工头拖欠工钱。劲劲,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回来,不再爱我都没关系。只要你衣锦还乡。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11、恶毒的诅咒
我是一只美丽无比的丹顶鹤,孤傲卓绝。承受着鹤立鸡群的落寞。曲高和寡。
芸芸众生,我多么想低下头颅来亲吻你们。但我的脖颈总是过长,突兀地多出一截,扭曲不了的弯度。我低不下,所以我无法亲吻你们。
逢年过节,流行吉祥话。我真厌恶。你以为各路神仙就不需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哪来那么多只耳朵听你们贪婪的祈祷,人人求自保。
母亲在年夜饭前,虔诚地跪地祈祷。
我冷冷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上下翕动的唇,冷不防地回击。
她说,希望明年全家安康。
我说,安康个屁。
母亲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我怀疑她产生了错觉,以为那是神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