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想呢？也许，他要的是也无非就是对我的任意抚摸。仅此而已。
孩子的欲望，无邪却霸道。
游戏因为我们的反常操作而将时间无限延长。
最后，所有的老鼠都溜回家，只有我，留在树洞里，任那只猫肆意抚摸。
我在与他比拼耐性。我不信，他比我更讨厌回家。没人比我更讨厌回家。
他是忽然将脏手伸到了我的下半身。我吓得叫不出声。我怕，还有残留的老鼠，会忽然窜出来发现这一幕。我的清白，还没成型就夭折。
后来，我疲惫地回到家。一遍遍搓洗下身。尽管隔着两层裤子，我依然像猎犬一样嗅出了异样的味道。
我恨那只罪恶的手。我甚至准备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准备在下次游戏时精准地刺过去。
我不停地诅咒，让他的那只手，莫名其妙地烂掉。以最快的速度，不为人知，不可挽救。
我是一个女巫。
我的诅咒灵验了。他去爬山。从山上滚下来，摔得浑身是血。诊断结果是脑震荡。
也许，他会因此成为一个傻子，只会对人微笑或抢别人的东西。但从此再也伸不出那只罪恶的手。
他的母亲哭得伤心欲绝。涕泪横流。
有一瞬间，我在怪罪自己。后来我想明白，不是我要他爬山的，更不是我推他滚下来的。这一切，与我无关。他的母亲，也许做了更大的过错，注定承受这样的劫难。
两个月后，他从大医院返回来。听说，没有完全康复。
当时，我正不耐烦地为爷爷洗那条根本洗不干净的毛巾。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换一条新的，我怀疑他只是为了为难我，故意让我做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谁知道那条毛巾被用了多少年？在我记忆里，我洗了无数年。可它一直不干净。
我越洗越恨，那条毛巾的质量竟然超级好。或许，这就是爷爷不换掉它的原因。世界上没有第二条毛巾能禁得住我那强烈无比的憎恨和搓洗。那个叫做坚强的奖应该搬给它。
我洗得汗流浃背，泪水和肥皂泡混合在一起，涂了满脸。
满盆子的水都脏兮兮的，发黑，里面积聚了众多的憎恨和厌恶。威力无穷。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将那盆脏水泼出去。
一滴没浪费，全部泼在了他的身上。那个患过脑震荡的男孩。
他笑呵呵地跑进我的家门。他说，黑桃，我出院了。我来看你。
天知道，那刻的我有多绝望。对他仅有的一点同情都被那句话抹杀了。为什么他没有失忆，没有忘记一个叫黑桃的女孩子。
他说，我来看你啊，黑桃，我病好了，你不高兴吗？
母亲看着他满身的脏水，将责备的目光射向我。转身又向他投去恭喜欣慰的表情。
母亲在表情这方面，一直是个天才。瞬息之间，千变万化。我永学不到精髓。甚至连皮毛功夫都没学好。
我永远不会对厌恶的人微笑，对喜欢的人冷傲。这让我吃了很多亏。可仍恶习难改。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一把塞给我。给，黑桃，这东西叫巧克力，好吃。
我将那块巧克力了很久，我当然不会吃掉它。它来自一个我厌恶的人。
我看着它，一日日变坏，一日日变硬，一日日风干。最后我都分辨不出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到现在，我仍不喜欢吃巧克力。我生命里的第一块巧克力，来自一个我憎恨的人。无法释怀。
巧克力，很多女孩子更改不了的嗜好。在我这里，只是一份厌恶的情感的继续。
人生里的很多第一次都至关重要。并不是只有处丨女丨膜才最珍贵。它会无形中决定你的喜好，你的路线，你的命运。
珍惜好你所有的第一次。第一次微笑，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第一次结婚，第一次哭泣，第一次死亡。
每个人都要死很多次，不是生命的终止。我们的心，在一次次厮杀中受伤，死亡，复活。无与伦比的悲壮，无可救药的真相。戳穿我们的灵魂，刺疼我们的神经，毁坏我们的体肤，重塑我们的人生。
他后来，对我进行过一次次性骚扰。我开始日渐沉默，也沉稳。我不动声色，不反抗，不挣扎，不顺从，不喜不怒。最怕的是面无表情。那是世间最恐怖的应对。
后来，与人恋爱时，每到无话可说时，我知道自己应该消失了，从那个人的世界里。
生命是美好的，我不会轻易放弃。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环境的权利。
吵吵闹闹也许是爱情的调和剂，但沉默不语，绝不是爱情的宽宏大量。那是死胡同，孤独求败，不被爱的一方忽然变成了透明的空气，丧失了存在的全部价值。
苟延残喘，没有意义。
后来，他曾拎着一个饭盒，里面装满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跑到我的教室我的座位。打开，让我吃。我没看他，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平整放在桌子上的化学习题集。但我的手十分到位地完成我的指令。它们十分灵巧地将那些饺子优雅地扬起，砸到他的脸上。我的眼睛一直没脱离化学习题集。化学，是我最头疼的一门课程，那一刻，我觉得它也有可爱的时候。
后来，他从朋友那里弄来十袋连在一起的海飞丝的洗发水。送到我家里。我当着他的面，将洗发水扔到很远的草丛里，我抓大把的洗衣粉揉到我并不柔顺的娇柔做作的头发里。至少，洗衣粉足够证明我的决心和勇气。
后来，他为我打伤了一个小流氓。其实，他也是小流氓。两个小流氓为我斗殴。我没有成就感，也没有内疚的情绪。我表现的异常清醒冷静，一切与我无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好和方式，谁有权利干涉谁？他被开除学籍。因为另一个小流氓被他用刀子扎坏了一只眼睛。可他的父母是厉害角色，也仅仅是开除学籍。我没什么意见可发表。
后来，他娶了老婆，一个又黑又胖但对他惟命是从的女孩子。他吆五喝六，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女孩子一直不离不弃。
后来，他有了孩子，很像他。鼻子眼睛和嘴巴。他让孩子叫我小阿姨。我笑笑，递给孩子一块巧克力。
很多年之后，我终于，将那块巧克力还了回去。
可我依然看见巧克力就恶心。那黑乎乎的脏东西，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博得很多人的热爱。
开始得惊天动地，结束得无声无息。
并不是所有故事都有高丨潮丨都有是非分明的结局。大部分，都是稀里糊涂的画成一个不圆不方的图形，任人猜疑。
有些人生来就对立，一旦相遇，就是一场翻天覆地。总有一个是鱼死，而网，却别来无恙。
有些付出，永远换不到应得的回报。门前流过的河水，谁来丈量它今天多还是昨天少。
也不必，把一切过错加到自己身上，自责内疚一辈子。感情的事就像做生意，你情我愿，童叟无欺。倘若日后翻账本，斤斤计较，你应该庆幸没有将它视若珍宝。其实，它本来就是一棵狗尾巴草。
5、吸血鬼
我总是爱上别人的东西。那些东西是别人的宝贝，更是我的。
胡同里的一个小姑娘，一年才能穿一件新衣服。对于她，我一直高高在上。可是忽然有一天，她有了一条雪白雪白的裙子。衬托着她的小碎步。妖娆无比。纯洁无瑕。
我所有的自信都崩溃的不像样子。
她会唱歌。一首歌，她只需听一遍，就可准确地哼出曲调。我从不相信那是什么天赋。
我拼命追赶，尽管我有一副公鸭嗓子。
我躲在房间里，听着她在胡同口的歌声，咬紧嘴唇，泪水流出眼角。
父亲问，黑桃你怎么了。
我指着胡同口的方向，她会唱歌。我不会。
伟大的父亲做了生平令我最感激涕零的一件事。他说，黑桃，你也可以的啊，你也唱。来。他走进我，掰开我的嘴巴。你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