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将近28年前的事情了。

人生真快啊，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人生一共有几个28年啊。

28年前，我是一个高中生，高考落榜的高中生。

28年后，我在一个大学里工作，我的儿子，我和小梅的儿子，三年前从这个大学毕业。

前几天小梅来电话说，明明，我俩的孩子要结婚了，时间定在元旦前的28日，问我要不要参加。我说是要参加的，肯定要参加的，但我只能以叔叔的身份。我问在那里办婚礼，小梅说，打算回老家办。我说回老家办的话，我恐怕就回不去了。她说，可能回来的时候要请客，办答谢宴会的。我说好的，回青岛的时候我参加也可以。她很快就挂电话了。

小梅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小小的，怯怯的，柔柔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我耳朵贴紧了手机，才能听清她说的话。等说完了，老婆在一边已经开始问了，谁又要结婚啊，又要送红包了。

我说是一个老乡的孩子。老婆说老乡的孩子你也去啊。我说人家打电话来了，不去能好么。

你去的话，要拿多少钱。我说到时候再说，少了拿不出手。老婆说，多了你也没有啊，你可不是什么大款，也不要装大款，你妹妹借的三万还没有还呢。我不再说什么，就去书房看书去了。

其实这几年跟小梅的联系几乎没有，如说有，就是明明上大学引起的。在这之前几乎是空白。可就是这几年，我们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2、

82年我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其实没有兴奋，或者说兴奋已过，因为事前已经知道分数，知道自己是肯定考上大学的，只不过是哪所大学而已，这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能转户口，能跳出农门，已经足够了，在我们那个地方已经够出名了。我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在我们周围的几个村子，那些年也没有几个。

但是，我高兴不起来的，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小梅没有考上。

3、

我和小梅是同学，从小学4年级开始就是。

我们两个村紧挨着，她的村小一点，小学只办到小学三年级，从四年级开始就到我们村里读书，周围有三个村子都是这样的。

我们同学一直读到高中。

初中的时候，小梅的学习最好，记得当时的校长在我们班里开会，表扬小梅说，你看人家小梅走有走相，站有站相，谁像你们，整天只知道打闹。我知道他说的你们就是说我们。我是孩子头，经常在学校里出点小故事。但我还是班长，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是，一直到高中。

我爸爸回家告诉我，你再不好好学习，你就要下来干活了，不能养着你们学习不中用，老给学校惹事。

我爸爸和初中时的校长室同学。我的事情，我爸爸都知道。

读高中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高考，我们就到邻村的高中部去读书。那时候我们就开始一门心思要考大学。但是上高中的那些同学没有几个是认真学的，刚开始恢复高考那几年，有些孩子觉得自己离大学很遥远，并没有认真地投入时间和精力。而我和小梅是认真的。

4、

我事后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年里不跟她交往，不跟她要好，是不是会考得更好，是不是她也会考上大学，以至于不会精神上出事情。

如果那样，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事后，我问过小梅，我忏悔说，都是我不好，耽误了你的学习。她说：跟你没有关系，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刚开始复习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跟不上了。

我说，上初中的那两年你多神气啊，老师小会表扬，校长大会表扬，怎么会高中就走下坡路了呢。

她说不知道。那申请里的幽怨和哀愁让我不得不转移话题。

5、

高中，是在离我们家3里地的村子里读的，这个村子立了高中部，纯粹是因为学大寨的原因。我们考得好的去了这个中学，考得不好的，去了镇上的中学，而镇上的中学在我们看来才是正儿八经的中学，一招四个班，大大的校园，而我们这个中学，从小学到高中，一共九个班，一个年级一个班，高中学生大多数是这个村子的学生。

这样，我和小梅就不在一个学校里了。

就是说，她去了镇上的中学，因为她考得不好。

考得不好的原因，是她二哥病了，精神病那种，时常犯病，犯病就到处走，要有人家里看着他，不然就会走失。她父亲在县里上班，是个工人，大哥已经工作，家里就她母亲，母亲要下地干活。看二哥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这样耽误了很多课程。

算不上长篇，就算是中篇吧。

6、高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来了。我的同桌是那种上了课就开始数数的人，从一数到六十，再从1数，六十个数是一分钟，看看老师是不是很准下课。有的同学一下课就抽烟，有的还在教室里打牌。哪有学习的气氛。

而我的老师也是那种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人。记得有一次晚自习，数学老师过来，我说怎么都不会啊，老师走过来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就这样的老师弄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我当班长，我能管得了谁？我自己都管不了。

记得有一次我写作文，写一棵小树，被人种植在了贫瘠的山上。本来是一棵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小苗，可是因为没有肥沃的土壤，虽经挣扎，仍然瘦弱枯萎，只能被人当成了烧火棍。

老师对我的作文，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7、

我自己没有脑子的瞎混。高中的三年我对小梅没有任何印象，只有一次快过年赶集的时候，在集市上碰到过她，说了几句话，没有深刻的印象。但我对镇上中学的向往是不言而喻的，考高中的时候，据说是差几分没有考上一中的，我哥哥说的。能上镇上中学也行啊，但是也没能去。

我不知道小梅的情况，当然那时对小梅没有特别的感情，那时候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人家学习好，长得还很漂亮，初中时平时接触比较少。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只知道高考也一样没有考上大学。

因为复习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班里。

8、

我接到去复习的通知，那是我的中学校长告诉我的。他让我去复习，就跟县教育局打电话问了，其实复习名单里有我，于是，校长就告诉了我。

我去复习班报到的时候，没有想到会遇上小梅。

这是县里组织的，所以学生是从全县中学落榜生理选拔的，有的还是通过关系进来的。所以大多同学都不认识，反正我是一个也不认识。

第一天晚上上自习，我埋头于学习，听见有个声音叫我，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