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出嫁的夜晚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冷的晚上。尽管我穿了好几层氆氇,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毛毯,仍然感觉身子在发抖。送亲的队伍走一阵,休息一阵。休息时,接亲人用带来的茶壶、牛粪烧水冲茶,让大家驱驱寒气。
这个夜晚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不知道穿越了几条河谷,也不知翻越了几座山。天亮时,当队伍爬上又一道山梁时,终于看到对面山腰处有一片村庄。其中一个接亲人指着远处说:“卓嘎拉,到了,那个三层的楼房就是你的新家!”
我的新家???
我没去看他说的那个“新家”,我也无法看清那个“新家”,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疼得睁不开了!
对方家早已派人在村口等着:敬酒、献哈达。
我只用手指沾了青稞酒,向外弹三下:敬天敬地敬神。敬酒人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并没勉强要我喝。
接亲人开始唱歌,村子里也远远传来应和的歌声。
美丽的姑娘喂
你就像最好的珠宝一样
无论到那个地方
都会发出最灿烂的光芒
美丽的姑娘喂
你就像雪山的花儿一样
无论到那个地方
都会开得像雪莲一样。
对方在家门口摆下了一张大桌子,上面铺着红布,红布上用青稞摆了一个大大的“雍仲“符号。一个女人过来扶我下马,让我坐到那个符号中间。
我的两个哥哥拿着哈达,对着院门唱答谢的歌,赞美人家的高楼大屋。却不知他们的妹妹我,已哭得肝肠寸断!
带来的嫁妆就堆在二楼的天井里供客人参观、评论。我用围巾盖住脸,被人扶进一间小屋子里,嫂子一直陪着我,跟我说些她看到的情况。
我头晕晕沉沉的,不时有人进来取东西,也不时有人送东西进来。
当外面再一次传来歌声时,嫂子说,婚礼开始了。
我机械地跟着她走了出去,好像是进了一间很大的佛堂。透过头巾的缝隙,我看见靠墙一面坐了两个年轻男人,嫂子让我坐在中间。我不知道那两个男人长什么样?我也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但我却明白,这两个男人,就是我未来的丈夫,是要跟我生活一辈子的人。
除了哭,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我还能做什么!
庆祝的仪式开始了。歌声伴着舞步飞扬。
我家后面的院子堆满了青稞
远方来的亲人
你们不要担心今后的生活
我家前面的院子早已摆满了打好的酥油茶和青稞酒
远方来的客人
你们可以放心地饮用
左边,不时有双手帮我整理滑下的毯子,偶尔还小声地说:“别伤心了,我们会对你好的!”“等过了这几天,我们陪你回去看阿妈!”……
右边那个男人却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如不是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简直怀疑身边是否真坐着一个人。
当主婚人如唱歌一般念完今天送礼人的名字和礼品数量时,我终于又被扶回了那间小屋,嫂子帮我取下了头巾。我环视这间屋子,大约有二十张藏几那么大,正面码着各式各样的箱子,有木头做的,也有铁皮的。这种箱子想必就是这家人的衣箱吧。箱子上面还放着十来床藏被,织工粗糙,远远不如我的手艺。藏被上面放了两床丝棉被。
右边墙上有扇小窗,挂着新新的红布帘,使这间小屋略有些喜色。
靠窗下,放了一排新的藏式椅,既可坐人也可当床。
这时进来一个男人,端着一张小茶几,发现我没戴头巾,他的脸上明显露出惊喜。他把茶几放在我面前,说:“要吃饭了!”那声音,听得我心里像撞进一头小羊羔,跳个不停。没错,那声音跟坐在我左边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是扎西!这家的老二!”嫂子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飞快地瞄了对方一眼,见他也正偷偷打量我,一碰上我的视线,立即飞红了脸。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红脸,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扎西见我看他,更加不知所措,只把手在衣襟上擦来擦去的。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端着饭菜进来。说“扎西拉,你和卓嘎拉、嘉错拉就在这里吃吧!”她把嫂子叫了出去,说是客人们都到那边去用餐。
扎西把饭盛好,叫我坐下。说实在的,我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但又不能推辞。勉强坐下。此时,一个老人拉着另外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进来。老人自我介绍说是嘉措的父亲。也就是说,他是我的公公,这个家庭现任的“家长”。
他把小伙子推坐在我身边。说他就是嘉措,我的另一个丈夫。
我没敢看嘉错,也不敢说话,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老人出去后,扎西开始招呼我们吃饭。他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还抽空招呼他哥哥。坐在我身边的嘉错,就是这个家庭未来的“家长”,他的慌乱似乎不比我少,除了埋头不停地吃外,一声不吭。他最先放下筷子,说了声:“我吃好了!”就快步走了出去,对扎西说的“哥,你喝点汤吧!”理都不理,仿佛身后有鬼撵似的。
“他太累了,拉萨事情太多,全靠他一个人。我们都帮不上忙!”扎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我。
下午的仪式跟上午一样:唱歌、喝酒、跳舞,跳舞、喝酒、唱歌。只在有客人送礼来时,我才出去。其它的时间都呆在这间小屋里。
因为客人是分批来的,所以这样的狂欢将持续十天。
天渐渐暗了下来。晚饭依旧是我们三个人,嘉措依旧最先放下碗走的。
我坐在窗边发呆,看着天边的星星一颗颗升起来。今晚是我的新婚之夜啊,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害怕?如此慌乱呢?不是都说他家的老大有文化、还特别能干吗?不是都说他家是方圆山里最富裕的人家吗?不是都说他家的父母是最知礼、待人最好的吗?为什么我还是如此恐惧呢?……
屋子里越来越暗,我却越来越紧张。紧紧抓着嫂子的手,好几次都把她捏疼了!
外面不停地转来呼唤“嘉措拉”的声音。
“我还没见过男人这么害羞的!”嫂子笑开了。说:“听说吃过晚饭后,就找不到嘉措了,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按惯例,我嫁的是兄弟俩人。新婚第一夜,我得跟老大住在一起。说实在的,在我们这里,只要一到青春期,男女之间的交往是很自由的,家长们不会干涉。所以我们不怕异性,但却害怕结婚。因为交往的对像我们可以自主选择,婚姻却是未知的,突然的。然而,婚姻中的对方却是我们一生依靠的对象,即使有一方不满意,也无法更改。
所以嫂子说嘉措把自己藏了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还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呢!
终于,嘉措被他父亲和媒人一起拉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女人,她们麻利地拿出两个海绵垫放在地上,再把藏被铺了一层在上面。最上面放一床丝绵被。
这就是我新婚之夜的“大床”了!
嘉措还想往外去,却被他父亲硬拉住了。媒人把嘉措的衣服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要他躺进被子里。当其它人的目光都转向我时,嫂子便走了过来。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新婚第一夜,我不想假手他人。既然已经嫁了来,就认命吧!
他们出去后,嫂子看了我一眼,小声说:“别怕,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还细心地把门带上。
除了我和他的呼吸,小屋里安静极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身上的衣服一层层脱了下来,当身上只剩最后一层丝质衣裙时,我有些犹豫。我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我,在我脱下厚重的氆氇后,那道目光就射了过来,恨不得把我吃掉!
从我懂得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开始,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年轻男人能从我的身体上移开目光。
我的身体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它圆润、饱满,有着金子一般的光芒。今夜,我要让被子里的那个男人、我的丈夫永远记住这份美丽。
我慢慢脱下了最后的衣衫,解开发辫。把那些红的绿的丝线从黑发中取下来。我的头发很黑很亮,还很长,我知道它们披下来时,在我修长的背影上会形成怎样的风景!
我静静地站着,直直的、动也不动地站着,直到那个男人在被子里不安地蠕动。我才慢慢转过身子,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灿然一笑。这个笑容,是我离开娘家后的第一次,它是为我的丈夫而绽放的!
面对我的胴体,看到我灿烂的笑容,嘉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转过头去看向墙壁!
我依旧慢慢的、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自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在碰到他身体的一刹那,他和我都不禁一阵颤抖。
我把自己捂严实了,才扬声向门外喊:“进来吧!”
屋外的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媒人在我们的被子上横放上一条哈达,再说些祝福的话。无非是要相亲相爱,多生孩子之类的。
其它人也依次给我们献了哈达,都一条条地放在被子了。
当所有的人退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小屋再度安静下来!
我转头看了看窗外,星星已经挂满天空。
此时,一双手突然伸到了我胸上,吓得我一抖,差点就一巴掌挥了过去。幸好窗边红红的帘子提醒我:我结婚了,不再是当姑娘时的卓嘎,我的身休从此将属于我的丈夫们。
所以,当嘉措强悍地爬上我的身体,强行的打开我身体的隐密部位时,我一动都没动。任凭他在我的身体上纵横驰骋,在听到他叫了一连串的“燕子”后,头伏在我的脖子间,不再动弹。
这一晚,我无数次接受着他的撞击。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进入了我的心灵。同时进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词:燕子!
第7章:好好:迷惑
当我停在巷口大口的喘气时,一双大手把我捉住拎在怀里,那个脸色黝黑的康巴男人。我的心轻轻挣扎了一下,身却未动,就那样在那个阳光暖暖的午后,拉萨僻静的小巷里,我穿着一身艳丽的藏服,被一个男人狠狠的拥在怀里,我的心再次回到那个深夜的八廊街,安静,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