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偶尔会叫着去吃饭,说一些奉承好听的话。如你实在太漂亮你的身材很好你的眼睛好大……笑笑就过了。从我十五岁起,这样的话天天听,年年听,早没了新意。
常会想起超,我的第一个男人,曾经想跟他一起来西藏、一起过完所有的日月。最后,却仍是想想罢了。自今,多少年过去了,超已开始模糊,自己反到一个人来了,天涯行走,单人只影。
第2章:迷茫夜色
卓嘎
昌都左贡县一个叫结巴的小村子,我就出生在这里。这是个盛产虫草的地方。记得小时候,有汉人拿大蒜来跟我们换虫草,一根虫草换一瓣大蒜。那时候挖虫草就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童年的一种游戏,孩子都喜欢吃烤熟的大蒜,那种辣辣的,有些刺鼻的味道,现在想来还记忆犹新。大人们是不干这活的,太累又不赚钱。当然,如果哪家吃的断顿了,大人才会上山去,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挖一袋子虫草回来交给孩子拿去河边洗洗干净,用极少的油炒一炒,就是一盘香喷喷的菜了,吃了这种菜,精神特别好。
不知什么原因,近几年,虫草突然变成了无价之宝,一根虫草少则二十来元,多则五六十元钱,我们便再也没吃过那略带肉味的“菜”,主要是舍不得吃啊。每年四月底到六月初,村子周围的山头上,到处都是弯腰寻找虫草的人,村人们用虫草换麾托车、拖拉机,有的家庭还盖起高楼大院。
上山挖虫草是我很愿意干的活。同村的姑娘小伙子们会互想约好,带着帐蓬和糌粑等生活用品,在山上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没有家人的唠叨和催促,日子便变得特别明快。
萨珍是我最要好的小姐妹,她十四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父母就让她在村子东头的尼姑寺出家了。我还记得她出家那天跟我说:“这下好了,我再也不用嫁人,不用象其它女人那样服侍几个男人,一辈子干不完的活!”萨珍披上浆红色的袈裟,剃光了头发,显得特别漂亮。从小我就喜欢浆红色,总认为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是属于神圣、高贵的佛祖的颜色。那晚,我要阿妈让我也出家,却被阿爸臭骂了一顿。
萨珍家里人为她在寺庙里修了个小房间,从此,她不再跟家人挤在厨房里睡了。当然,出家的萨珍,除了一个月的初一、十五等念经的日子,平时还是要下山来帮家里干活。但她的生活跟我们同村的女孩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她不再上山放牧,活干少了家人也不再责怪她。
今年,萨珍就跟我一起上山了。我们俩搭了一个帐蓬,中间架了牛粪炉,两边铺上卡垫,仍然显得宽敞。
挖虫草是件很累人的活。虫草很小,冒出地面的草头跟枯枝、干草差不多,得爬在地上仔细辩认。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眼睛涩涩的很难受。这两年虫草越来越少,有时一天下来,也找不到几根。
“你看看,他们越来越近了。这么多人在这个山坡上,再多的虫草也早没了!”萨珍直起腰,用头巾抹了一把汗,拿着挖虫草的小铲子指了指周围的男人们
“我有什么办法?这些家伙,就象发情的驴一样,赶都赶不走!”我也站了起来。这腰酸痛酸痛的,使劲地捶了两下。上山前阿妈不让我穿氆氇,非让我穿了一件亲戚送的丝质蓝花裙子,还亲自把我头发洗了,我的头发又密又长,阿妈给抹了酥油,辫成一条条的小辫,还在发辫上缀上绿松石。经阿妈这么一打扮啊,我自己都觉得漂亮多了,难怪我一上山,认识不认识的男人都呆呆盯着我看。
“都怪你长得太漂亮了!”萨珍采了一把野杜鹃朝我扔过来。“简直就跟我家那匹小母马一样,走到那儿,那些公马就跟到那儿!”
“你才象小母马!一匹没有头发的小母马!”我伸手抓住她扔过来的花,胡乱插在衣襟上,咯各笑着。只有在私底下,萨珍才能这么跟我说话。有人时,她总是板着一张脸,就好像不板着脸就不像尼姑似的。
“你阿妈最近好奇怪,一天到晚打扮你。弄得跟个妖精差不多!你该不会要嫁人了吧?”萨珍一脸坏笑地盯着我,“你本来就够妖的啊,这么一打扮,还让不让那些男人活了?”她又指了指远处那些傻傻的呆看我们的男人。
“谁知道那些男人是不是看跟你来的?我斜了她一眼,捉侠地说。“至少,某个出家的扎巴就不是来看我的!萨珍,你可是尼姑哦!尼姑是不能动凡心的!”
“我叫你胡说。看我不打死你!”萨珍飞红了脸,恶狠狠地朝我扑过来。
“尼姑要杀生了啊,萨珍阿尼要打死我了啊!”我大叫着,往山上跑去,辫子在身后飞扬着。我笑着、跑着,把一把把的杜鹃花向后撒去。笑声是肆无忌惮的,高亢而尖利,回荡在山谷的各个角落。
我俩就这么在山坡上你追我赶的玩了起来。不提防前面突然出现三个男人。他们是邻村的,每年只在采虫草时才能见到,其中那个高个子男人去年还挨了我一记石头呢。
“卓嘎,快过来,萨珍快撵上来了!”那家伙不长记心,伸手就向我怀中抓来。
我的小铲想都不想就砍了下去。没经我同意想在我身上乱摸,做梦去吧。那家伙立马缩了回去,转着圈的甩受伤的手。
我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更大声地笑了开去。
晚上,村子一个老人上山给我带了酥油和炒碗豆,说是奶奶托他带来的。自从那天我有新衣服后,近一年来家里亲戚不断的情形突然中断了,再不见有陌生人上门。阿爸阿妈和哥哥们比平时忙碌了些,跟我也变得格外亲近。阿爸喝酒时,不再要嫂子盛,而是点名要我陪在一边,不时还让我喝一杯。要知道,在我们族里,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们除了放牧外,很少会干家务活,男人是一家之长,是家中至高无上的主角。女人是不能跟男人一起喝酒的,否则,这家的男人就会被认为“没有脊梁”,会让其它男人瞧不起。但是,爸拉突然间让我跟她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真让我有些不适应。哥哥们最近也变得亲切起来,早上不再等着我起床挤奶,而是早早就安排嫂子干了,也不再规定我每天要织多少氆氇,打多少酥油,一切都随我高兴。两个哥哥还轮流去拉萨,买些新碗、新水瓶、新被子等物。
阿妈最近忙着织“溜”,一种我们用来做被子和袋子等的土布,仓房已经织了好几捆,阿妈仍然不停地织着。有时我劝她歇一歇。她每次都是抬头看我一眼,说“卓嘎自己歇歇吧,阿妈不累!”然后埋头仍然不停地推动织布机。
奶奶平时就不愿说话,近来话更少了。其实在家里,奶奶跟我最亲近的。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只有奶奶,称呼任何人都会在名字后面加上“拉”,以示尊重。听村中老人们说,奶奶过去是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后来家族没落了,才嫁给了我爷爷。奶奶什么都懂,那些经书上的字,村教学点的老师都不认识,奶奶却可以一字不漏地念下去。奶奶还会画画,我们家柜子上、门框上的装饰画都是她画的。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也需要人干活,阿爸阿妈就只让两个哥哥上学,把我留在家里。我不愿意,天天跟阿妈闹。奶奶不忍心了,自己教我学藏文。
我现在能写得一手让萨珍师傅都羡慕的藏文书法,全是奶奶教的。
以往到采虫草的季节,我们都是全家出动,今年阿爸却只让我和二哥上山了,说是家中有很多活要干,阿妈、大哥和嫂子就全留在了家里。
不知为什么,每次我想到家里,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这段时间家人给我太多的宠爱和迁就了,我怕这种快乐有一天会突然消失掉!
好好
常常在午夜里醒来,却记不清自己梦到了什么。房间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空。
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偶尔去一趟公司,看大家都在忙着,独自己无事可干。中午吃饭时,人家闲聊似的问起我的年龄,当告诉人家我28,还没结婚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相当于机关单位的副处长主持工作时,人家哈哈大笑,问怎么会是副处而不是正处呢?我说我是女人不是处女但没生过孩子相当于副处。于是人家更是哈哈大笑,说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呢?
这样的话却不好回答了。是啊?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呢?如果我一个人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的话,早结二三十遍生二三十个孩子了。但凡在我这年龄的女子,是不是都有了一个家一个温润如玉的孩子一个和煦温暖的老公,晚上睡在一个有力的胳臂上,中间夹着那个叫着妈妈的宝贝儿,从此就安了心安了身,守着那个家那个男人一生一世。
我却是没有的。
想起明,那个被我霸了很多年的男人。我们曾经只是朋友,如哥们一样搂着对方的肩在街上逛。他跟我的女朋友上床我跟他的哥们斯混。彼此看着一场场的恋爱一场场的失败,年岁渐长忧伤也渐长。
直到有一天,我再次从某个男人的屋里搬出来时,明开车来接我,一起走过那长长的、暗暗的绿荫道时,他突然抱住我说好好,让我照顾你吧让我疼你吧,别再流泪别再流浪了。
于是跟明牵了手,一起出席朋友的聚会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他也给我送花也给我买衣服买化妆品,在晨曦未明时疯逛地做爱。朋友家人一片欢欣鼓舞,以为我从此定了性定了情从此一生平安。
直到有一天,女朋友说她还爱着明,怀着他的孩子问我能不能让了她。拿去拿去。大方地如此说,心竟没有一点痛的感觉。
明说好好,我不会再跟她一起你放心吧我只要你。
我却是不想要你了。这么说,那晚没再让他碰自己。明开始努力地做家务努力地讨好我家人,陪母亲做饭陪父亲下棋,给侄儿们买衣服买玩具……
然而我却是日渐忧伤。我总是这样,太过具体的幸福让我害怕,觉得那不真实那不切实际,从熟悉中寻找陌生在陌生中寻找熟悉,具体化的生活里我找不到自己,只能把自己剥离出来一个人独自舔着伤口。
明是感觉到的,从他看我的眼神能感到他的担心。他越发疯狂的索取我的身体,每一次都说好好等等吧,我们会准备好会结婚的,说着说着无力的爬在我身上,看着他的眼睛里是我的绝望我的眼睛里有他的忧伤。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激情的做爱,如完成任务一般。
索然无味,一切都那么苍白。
当你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时,还能干其它的吗?我是不能了,如一具形尸走肉般,没有灵魂在城市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