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0日)

2月9日正好是元霄节，于是就在市里多呆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赶到长途汽车站，因为下午学校里召开一个全体教师会议，据说内容很重要，所有的老师必须要准时报到参加。大约过了4个时车子到了镇上，下了车向学校走去，当时自己感到很疲惫，可能是昨晚熬夜的缘故吧，就在小山丘背面的一块毛草皮坐了下来，天灰蒙蒙，下着小雪，一会儿头发上全白了，实在不想再走路了，当时只想睡一会儿，把衣领竖了起来，双手插在衣袖里紧抱着膝盖，卷曲的身体紧贴着山丘壁，闭上眼睛......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着,不远处的小山丘全都白了，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实在不想用手去接电话，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蓝牙挂在耳朵边，电话里传出母亲的声音“你现在在那里？”我停职了一下，说“我..，我在外面。”母亲说“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话颤颤抖拌的的？”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说“没有，只是今天这边降温了，感到有点冷，”母亲说“那你多穿点衣服，要不我给你寄一床棉被过去。”我笑了笑说“寄的邮费，差不多能买一床新的了。”母亲压低了声音说“昨晚你两个姐夫说，他们担心今后这笔贷款若不能如期还的话，怕吃官司，所以就没有去签字.....”我看着远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母亲说“人真的很贪婪，其实他们的真正的用意不是这个，做这种生意是不可能亏本的，除了人工外，其他不需要任何成本了，只存在钱赚多赚少的问题，根本不存在亏本的问题，这种账三岁小孩都会算。他们也许猜到这钱是我的，从银行贷款只是一个形式罢了，所以他们以这种过虑逼我摊牌，要我把15万元白白的送给他们做生意，他们有什么资本与我讨价还价的，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姐姐，我连看他们都不会看一眼，想与我玩这种心恩，他们还嫩了点，这件事我就当作不知道，过个一年半载的，要他们来求我，还有，今后你不要在我面前再说两个姐姐生活是多么的苦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母亲在电话旁没有说话，我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针对你发火，只是感到很气愤罢了，你不要多想了....”

（2月10日）

下午来到学校，学生们都在打扫除，操场边上停了一辆黑色奔弛越野车，虽然一些高档车在镇上比比皆是，但开到学校来还是第一次。我准备向宿舍走去，正好碰到迎面而来的杨老师，他笑嘻嘻的说“林老师，你可是来学校报到最迟的一位噢。”过来..，他把我拉到一个偏静的地方，轻声轻气的说，向你透露一个重要的信息“这次学校可叼到一块大肥肉了，有一个煤矿老板的儿子准备给学校捐款500万，刚刚停在的操场上的那辆车子你看到了没有？就是他的，他父亲是山西省有名的大煤主，山西省5%的煤都是从他煤矿里出的.....”我说“在这么多学校当中，为什么他偏偏选我们学校呢？”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狡黠的说“这个学期新进了几位老师，其中一位女老师就是这位公子哥的追求对象，所以他捐钱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年头钱多了，就瞎折腾了，有500万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到手啊？”我笑了笑说“你这家伙如果今后有钱了，一定会抛妇弃子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男人还不都一样的。不过这500万元，据说可能来造一个图书馆，也可能给学校工龄十年以上的老师在县城各买一套房子。他妈的，我工龄8年，就差那么一点，如果投票表决，我会同意第一个方案。饿大家一起饿，饱大家一起饱，你投票投哪一个方案？”我笑了笑说“我只是来支教的，对这些我真的不在乎，不过我会站公义这一面的.....。”下午，我来到会议室，选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对面坐着几张陌生的面孔，其中一位女孩的外表比较秀气的，有点长得像女明星李亦菲，也许她就是杨老师所说那位煤矿老板儿子所追求的对象吧。大约过了十分钟，校长走上会议讲台，把今年的教学任务与计划一一说了，最后，他提到捐款的事，内容与杨老师所说的相差无几。

散会后，我是最后一位走出去的，刚走到走廊上就碰到了校长，校长说“小林，你来这里快半年了，这边的生活你还适应吗？”我说“还好，谢谢校长关心。”他叹了一口气，说“小林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可惜你不会留在我们这里，要不然，我会好好推荐你的。”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接着说“我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那些老师跟我那么多年，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福利，真是惭愧。还好，眼前还有这个机公，不过是僧多粥少，不可能做到每个老师都有房啊，这样有些分不到房的人肯定会反对，肯定心理不平衡，我看了一下档案，工龄在10年以上的正好一半，那么投票表决就很可能左右摇摆，如果我明说支持县城福利房，别人一定会说我为自己谋私利，如果我支持建图书馆，就对不住跟我那么多年的老同志，刚刚建校时，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与努力学校早就倒了，我真的是左右为难啊，我昨天去县城开会，听说图书馆大概一两年后国家会拔专项资金的，其实现在建图书馆是多此一举的。”我笑了笑说“校长，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后天的投票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拍了拍了我的肩膀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我想，人真的很自私，其实他完全占在自己利益这一边，他女儿、儿子、媳妇工龄都是10年以上。至于国家拔款建图书馆的事，我想也许不是一两年事，而是一二十年的事。

（2月11日）

下午4点15刚刚上完最后一节课，正准备去教务办公室，突然背后传来“林老师，你等等。”我回头一看，是华子。他走到我身边，低着头说，“林老师，我明天就要去东莞打工了，我妈妈要我喊你去我家吃餐饭，上次的事，如果没有你，我说不定还在号子里呢。”我说“你最近一段时间，去哪里了？”他说“我在西安的一家酒店给人家端盘子，做服务员，觉得做这个没有什么出息，所以我想去南方闯闯。”

来到他家，他母亲菜已经准备好，一共四个菜，其中一盘是牛肉，一盘鸡，一盘芹菜炒肉丝，还有一盘鱼。他母亲说“鸡是自家的，牛肉与鱼是华子他从西安带回来的。华子站了起来，跑到一个装有衣服的箱子里拿出一瓶汾酒，说“这是我们山西的名酒，你尝尝。”我看着他，笑了笑说“今天老师不想喝这酒，老师想等两年后，你回来后，我们好好喝上一场。”他说，“好的，老师，我答应你，两年后的今天，我去学校请你来喝酒。”他的妹妹，围着桌子团团转，可能迫于他母亲的眼神，不敢挟菜。我挟了几块鸡肉给她，她开心爬在板凳吃。我对华子说“老师希望你一个人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大道理我就不说了，你现在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希望，你的重要性对这个家庭，你是知道的。你第一次真正的接触社会，会遇到很多诱惑，老师希望你能慎重的对待，如果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一些棘手的事情，你打电话给我，老师是可以帮助你的。说实话，老师对你最大的期望不是什么出人头地，而是希望你真正的成为一位男人。”他看了看我说，老师眼中的真正男人是什么样的？我说“坚韧、自食其力、有责任心、有爱心。”他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临走时，我看到桌子上还是放着一包三鹿奶粉，我对华子母亲说“这奶粉真的不能吃，吃了小孩会得肾结石的。”他母亲低着关轻声的说“吃其他奶粉又吃不起，这几包还是之前剩下来的，孩子现在还小，吃粉与米又不行。吃这奶粉，我会调稀给孩子喝的。”我说“我有个同学是做奶粉的，他那里有赠品奶粉，我过几天给你带几箱过来。三鹿就停掉吧。”

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华子去东莞也许是一条不归路，他的年龄与阅历太少了，也许他最后的结局就是社会牺牲品的样本。有钱人一掷千金，为了博得女人欢心，可以出手一甩500万，而贫穷人的孩子，还是在饥饿温饱的生命线上挣扎。同是生命，天壤之别。雪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