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一个人也没有,我看了看表:8点50分整,我早来了半小时,并且已经等了20分钟。
小霸王应该不会是故意迟到的人,为了让他更容易找到我,我站到最大的一棵老榕树下面,继续做刺拳练习。
这样一来就算雾气更浓起来,我也比较显眼。
大概又过了5分钟,我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运动鞋踩在草地上发出的,绵软的脚步声。
有些匆忙,有些急切,好像还有点犹豫。
哼,小霸王,时隔三年,难道你害怕了吗?
事实上我的全身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一定是天气寒冷的缘故。
我不会输的!绝不会再输给你!
就算是逼不得已使用一些男子汉之间的禁招,例如踢裆……
一个灰色的人影分开雾气跑了过来,似乎因为发现了我的位置,于是慢慢开始减速了。
从看到跑步姿势那一刻,我就断定是小霸王没错。
他走过我曾经经过的那两棵小树的时候,我紧张地用他距离树杈的高度来估算他的身高。
太好了!他没长高!准确来说,自从我们分别三年以来他几乎完全没有长个子!这三年是我发育迅猛的三年,这样一来,反倒是我要比他高出一头了!
哈哈哈哈小霸王,没想到这么快,你的报应就来了!
但是身高不能决定一切,我仍然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小霸王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白气从他的嘴里呼出来,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没有坐车,而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样子。
看来他跟我一样在做决斗前的准备活动啊!叶麟,你可不能大意!对方是堪比弗利萨的危险人物!虽然他现在个子没我高,可是弗利萨的最终形态也是娇小可爱的呢!
无论如何,先近距离观察一下敌情吧。
小霸王今天的战斗服是灰白两色的厚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感觉不怎么适合打架的样子,有点奇怪。
尤其是因为怕冷,他把双手都缩在毛衣的袖子里,只露出一点指头尖。
虽然整体来说算是短发,额前却留着长长的刘海,这种发型在打架的时候很不利啊!
有可能会被敌人揪住头发,然后用膝盖狠狠地K你的脸啊!
还有……是我的错觉吗?他的腰臀比例为什么有一种微妙的不和谐感?还有紧身牛仔裤衬出的圆滑优美的腿线……
难道,这种体型,是专门锻炼过下肢攻击力的体现吗?夺命剪刀脚之类的必杀技,会在接下来的决斗中出现吗?
事到如今,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我解下手表,看都不看就丢到老榕树的树根下面,对着小霸王摆出一个介于泰拳和中国拳法之间的姿势。
“我们开始吧,任我行!”
小霸王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他现在比我矮了,如果他不抬头的话,因为有刘海挡着,我很难看清他的眼神和他的表情。
“你果然还记得你的机器人玩具啊……”
小霸王一边搓着冻僵的双手,一边举到嘴边呵气来取暖,不但不进入战斗状态,还显得有点高兴。
他的声音和语调都很奇怪,虽然和从前的记忆相比几乎毫无改变,但就是莫名地感觉奇怪……
对了!没有变化才奇怪!
男孩子在我们这样的年纪是要变声的!因为声带变厚,甲状腺软骨向前突出之类的原因,我的嗓音变粗了许多,怎么他的嗓音一点变化也没有?
我突然觉得他藏在毛衣圆领里面的脖子上,未必会有跟我一样的,被称作喉结的东西。
不过也许是他发育迟缓呢,这三年来他没长个子就是证明。我安慰自己,不让自己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你怎么不动手?还是因为看见我的个子长高了,就没胆动手了?”
小霸王有些慌乱抬起头,望了我一眼以后又马上缩了回去。他的眼神在寒雾中带着几分水汽。
“扭扭捏捏的!你怎么了?打还是不打?不敢打的话,就把机器人都还给我!”
我不耐烦地吼道,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十分烦躁。
小霸王似乎是被我的语气吓到了,他瑟缩起身子,一语不发地站了十几秒,最后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一样咬紧了嘴唇,向我深深地弯下了腰,几乎和地面呈90°夹角,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
“对不起,以前一直欺负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啥?这就是威风凛凛的小霸王的道歉啊?我不是在信里写的很清楚,输的人要跪下磕头道歉的吗?你以为认输就可以减轻惩罚了吗?”
“实在对不起,但是磕头道歉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而且,弄脏新买的牛仔裤的话,妈妈会骂我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实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才三年不见,丧尽天良,坏事做尽的小霸王同学,居然连一条牛仔裤都不敢弄脏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难道你不跟我打架也是害怕弄脏衣服吗?五年级的时候,你和我不是光着膀子在烂泥里打过一次架吗?那时候的豪气到哪里去了?”
肯定是错觉,我说这话的时候,小霸王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对不起,那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为什么啊?就因为我长得比你高了,你就再也不跟我打架了吗?”
我很生气,这种行为跟下棋赢了你就跑,或者是从背后砍你一刀,然后笑容满面地说“我们和平相处吧!”性质同样恶劣。
“跟个头没关系……”小霸王犹犹豫豫的。
“那和什么有关系?”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事情?就像以前你瞒着我在我背后贴上‘欢迎灌肠’的纸条,害得我被小朋友们用千年杀爆菊一样吗?”
“请不要说了,那件事情我也很羞耻……”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才再也不跟我打架了呢?我们不是宿敌吗!”
我愤怒到睚眦俱裂的程度。
“其实我是女孩……”
“那又怎么样?这个时代男女平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光着上身和你在泥巴里打架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好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的,他的脸已经红得冒出了蒸汽,像一个煮熟了的螃蟹。
虽然他和从前一样留着男孩似的短发,但是他精致的五官,闪着水汽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脸部的弧线……无一不是在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只要不像我一样带着刻骨仇恨的目光去看的话,任谁都会得出他是女孩的结论。
难道从此我要称呼他为“她”?
我突然觉得掉进冬山湖里被冻成冰块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