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老端走了

老端要走了，这让我感到很难过，当然这难过并不是我们朝夕相处，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有很多人说战友、狱友的感情是最深的，我即当过兵，也坐过牢，我却没有这种感觉，也许别人说的这种感情是要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在死人堆里要一起滚过，我没滚过所以我感觉不到那份情谊。让我难过的是由于老端的一走，我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孤掌难鸣啊，以前老端可以做我的政委，我唱红脸他唱白脸，两人配合的一直不错，他这一走，监室这些人，没有一个能顶他的这个位置，从而大大增加我的管理难度，这才是让我难过的真正原因。

二合的家信来了，那天张所长把我找去谈心，告诉我二合来信了，信让所里扣下了，估计在信上扯到了案子的事情，只拿来一张二合儿子的照片，我接过来一看，二合的儿子虎头虎脑的，和二合一个模子出来的，张所长问我：“他最近表现怎么样，把照片给他，会不会影响他的情绪。”我心想，不管二合看了会怎么样，儿子的照片总是要给他的，这是二合在人世间唯一的牵挂了，如果怕影响监室稳定就剥夺他看儿子照片的权利，那也太不人道了吧，当然我不能这样和张所长说，我说：“二合虽说最近也没有什么情绪上大的波动，但是据我所知，他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儿子，经常会提起信寄出去那么长时间了，家里也该把儿子的照片寄来了，如果不把照片给他，我看他的情绪会波动更大，给他照片，有了精神上的寄托，反而能稳定了。”张所长听我说完，“那好，你就把照片给他吧。”

回到监室，二合正和老端在墙脚走象棋呢，我悄悄的走过去，把照片往他脸上一晃，“这是谁啊？”二合正聚精会神的看棋呢，一看我手中的照片，象发疯一样抢了过去，如同抱着宝贝似地双手捧着看起来了，一张小小的照片，他却怎么也看不够，还不时的用手擦拭着照片，老端问我：“什么照片啊。”我轻声的说：“他儿子的。”老端点点头，示意大家都不要去干扰他，让二合一个人去享受那短暂快乐吧。

金贵这次也要和老端一起投牢了，在放风场上，金贵向张所长提出了一个要求：“张所长，我在走之前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啊？”金贵说完，看着张所长等待他的答复，张所长对金贵还是比较好的，毕竟金贵在张所长的管教下检举了自己的案子，张所长很爽快的说：“你有什么要求？如果不违反原则的话我给你办。”

金贵非常高兴，说：“张所长啊，开庭出去那天我看见街上在卖烤鸭，我这一个多月天天做梦都想吃口烤鸭，张所长能不能走之前给我买一只吃啊，我这一去监狱就是18年啊。”金贵说得很煽情，我一直看着金贵和张所长的对话，说到烤鸭时金贵的嘴角一下子流出了口水，这小子看来是真馋烤鸭了，金贵赶紧擦了下嘴巴，眼巴巴地看着张所长，期待他的答复，看起来张所长有点为难，“这个。。。，我向所里帮你请示一下，看能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都知道，在看守所里要从外面往里面带食品，那是难乎其难，万一你吃了身体不适或食物中毒，谁敢负这个责任啊，为你一个小小的犯人，没有所长会为你冒这个风险的，我劝金贵叫他死了这条心，到梦里多去啃几口烤鸭吧。

没想到张所长还真是个有心人，他没有为金贵买来烤鸭，却从看守所小店里为他买了袋装烤鸡和一瓶雪碧，把金贵感动的一塌糊涂，说下辈子还要做张所长的犯人，被我们骂了一顿，你小子就这么点出息，九世恶人投胎啊，我调侃金贵说：“你裤裆里的家伙还没舒服几分钟，就换来18年刑期，你现在有后悔吧。”金贵抬起头，一边吃一边擦着嘴边的油，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才说：“组长，说真的，强奸那女的我一点都没后悔，我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把她杀掉。”听这话我心头一冷，这家伙还真是九世恶人投的胎。

相比较之下，二合其实人并不恶，他杀人完全是一时起意，他杀人后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害怕事情暴露又把死者的头给割下来了，从而彻底把自己的送上了死路，二合的二庭要开了，省高院派法官下来了，再见过委派给他的律师后，二合告诉我，他要翻供。

二合的案子审案单位，看守所，包括我们一直有个共同的疑问，二合杀他小姨子的情人，杀人动机是什么？他与被害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就把他杀了，没有动机啊，因此我们经常调侃二合，说他和自己的小姨子有一腿，因此才杀了他的情敌，这样解释就比较合理了，每次我们提到这个疑问，二合就很认真的对我们说：“没有，真的没有。”这次他和我们说要翻供，我怀疑里面还有隐情，二合见过律师后，回来跟我说，他对律师说了，杀人是他小姨子指使的，我一听这可不是小事啊，这一翻供，案情就又变的复杂了。

二合想听听我们的建议，由于事关重大，我对二合说：“你案子的事情你自己清楚，我们也不给提什么建议了，你认为是事实，那就按事实向法官陈述。”我可不想被所长误以为在教唆二合，把自己再牵扯到里面去，我对老端几个也比较关心二合案子的人交待了下，别去掺和二合翻供的事，帮他出主意什么的，在监室里，明哲保身还是很重要的。翻供的事情我估计和二合看了自己儿子照片有关系，儿子的照片对二合可能触动很大，他想活下去。

由于新刑法的通过，只有缴齐税款和罚款我才能被免于起诉，因此我的案子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就是筹钱把税款和罚款补齐，我三天两头的到提审室签字，银行里我户头里的钱都被缴了罚款，老婆把一套房子便宜的卖了，公司名下投资的房产，一栋写字楼也卖了，公司帐户上的钱也都缴到税务部门补税款了，我估算了下，这几年挣下来的基本就空了，没了就没了吧，一千多万和自由两者选一，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由，失去自由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就是希望国资委不会把我的公司收购，我想他们不会做这么绝的，只要公司还在，那就还有我东山再起的机会。

阿丽知道了老端要投牢的事情，趁我们放风的时候喊老端，问他什么时候走，老端说：“估计等人凑齐了一齐押上去吧，应该快了。”阿丽在里面安慰老端：“早点去好，早去早减刑，监狱比看守所强。”老端笑了笑，不置可否，接着阿丽又问我：“你的案子怎么样了？”我说：“只要把钱还清了，估计还是有出去的希望的。”听阿丽的口气也为我感到很高兴：“那恭喜你了，早点出去，我要等到9月30日才能出去。”我接过话头，“如果我出来早，等你出来那天我到看守所来接你。”阿丽显然很高兴，“咯咯咯”的在铁门那头开心的笑了起来：“好啊，我等着你。”

二合终于等到省高院的开庭，去法院的时候，我们鼓励二合，在庭上不要慌张，把自己要说的都说出来，二合点点头，“我会的。”等他带出去，我们上面几个又议论起二合的案子，都认为没有希望了，二合肯定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大家都这样认为，只有二合一个人认为自己还有希望，那是因为我们每天忽悠他，说他判不了死刑的，可能会死缓，时间长了，他自己也相信了，甚至和我们聊起了去监狱里干活的事情，说自己不会干细活，如果监狱里让他种几亩地就好了，肯定会把地种的很好。

等到二合开庭回来，看的出他心情很好，我们问他：“一上午准备的话都对法官讲了吗？”二合点点头：“我都讲了，高院法官的态度可好了，让我慢慢讲，我把玩杀人游戏里的话都用上了，最后陈述时，我说，尊敬的法官大人。。。。。”听这二合兴奋的说着开庭的事情，我心里却在想，明知道自己会被判死刑，可是在死刑越来越近的时候，求生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现在司法机关也越来越聪明，一审判你死刑，告诉你还有上诉机会，还有二审，这样就给了死刑犯一个希望，这个希望支持着他活着的欲望，又能避免死刑犯在监室里吵闹，到时候二审完了，如果仍然判死刑，又给死刑犯一个虚无的希望，说高院判了最终还要最高院审核，最高院认为不能判死刑，还能活下来，那么死刑犯就会继续寄希望于最高院，直到执行死刑的那一天，死刑犯依然还幻想着最高院能留他一条命，就象温水煮青蛙一样，直到被押赴刑场，才会意识到自己完了，当然那时什么都晚了，这一程序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死刑犯在羁押期间的稳定，二合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状况下。

老端和金贵投牢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晚上老端和我说了很多话，他认为我以后日子可能会比较难过，因为监室里可以用的人太少，二桌的刘洋和王瑜两个小鬼年纪还太轻，监室里没有威信，还用不起来，郑雷虽然表面上被我收服，但是内心到底怎么想谁也不知道，监室里时间长了，会不会象阿锋一样架空我也不得而知，让我要小心他；二合虽然服我，但是由于他案子的原因，我又不能用他；本地人目前又用不起来，周波把自己管住就谢天谢地了，叶健又是个老实人，今后的9号监很难说会是个什么样子，我认为老端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个问题，老端走后，我失去了个得力助手，9号监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样的明天。

老端走了才几天，看守所里传出张所长要调离管教，到外面值班的消息了，张所长和李副有矛盾，张所长不希望李副插手他管的监室，这回听说要把他调到外面值班了，我们8号9号又要来个新所长。这几天也一直没看见张所长，因此我也没机会找他了解下确切情况。

张所长要不管9号监的事情让我很烦恼，紧接着监室里又发生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天晚上大家都在看新闻，我正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想心事，突然，下面有人惊叫起来：“组长，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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