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半夏叹气道:“看她团得跟块破抹布似的,我的拳头落不下去,一向没有打老弱病残的习惯。跟野猫爸辩论了一夜,人找到后,他理智很多,毕竟是个经过大风浪的人。不过从他那么失常来看,他对那女人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后来他跟我说了很多他以前插队受那女人照顾的事,我觉得,那女人对他而言,差不多是再生父母。以后,你和野猫就躲远一点吧。那女人怀过两个孩子,一个与野猫爸差不多年纪,一个与你差不多年纪,都没活,我们都怀疑她把你当儿子了。那女人精神有点失常,你就别在意了,再说野猫幸好也没事,昨天这件事就算是过去吧。野猫爸既然派出保姆去伺候野猫,又自己跟去探望,说明他认可我对那女人行为的推断,想做些事弥补野猫。其实你要是不会来就好,可能今天你们也可以建立关系呢。”
童骁骑听着有点云里雾里的,疑惑地道:“你说那老女人对我动手动脚是因为她以为我是她儿子?可我从小过来,我妈都没怎么碰过我。而且我一点不象她,难道我象她丈夫?你又跟野猫爸分析什么了?”
许半夏笑道:“你可千万别象她丈夫,那是个没用的瘸子。高总说修姨怪癖,可能不大见人,见到你后,不知怎么对上筋了,作孽啊,你要不是那么难弄,也就没什么事了。”
童骁骑不由得笑道:“做她儿子也麻烦,那么大了还得被她捏来捏去,可是她对我好便对我好吧,干什么看见我妈和野猫跟见了仇人似的,你不知道这人说话有多损,文化水平太高,说出来的话我们没一个人接得上,有时都还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一点是什么原因,你和野猫爸分析出来了没有?”
许半夏道:“我说修姨逃难到上海后不知遭了什么罪,人性变质了,但才说到一半就被野猫爸打断,叫我别再分析,我想,野猫爸不想追究真实原因吧。所以你们两个以后看见修姨还是离开一点,这个女人,我看不清楚她。”
童骁骑点头,道:“知道了,不过以后也没有机会了。胖子,我们到食堂以前吃点什么吧,我请客,咸鸭蛋,白粥,肉包子。”
许半夏跟着去,路上吞吞吐吐地道:“阿骑,我和赵垒……在一起了。”
童骁骑听了差点跌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前一阵野猫还提醒我,说她那么不讲理的爹到你面前变得很君子,她都叫我提醒你别上她老爹的当,说她老爹不是好货色,她也不想叫你后妈。我看着你不像喜欢高总的,所以没跟你提,可是我也没看出你和赵总有什么啊。”
许半夏的脸红了又红,连脖子都似煮透了的龙虾,半天才道:“昨天前天的事。他特意给我过生日来了。”
童骁骑想了一想,马上道:“哎呀,是我不对,不该叫了你来。影响你了。胖子,赵总还算是配得上你。”
许半夏强装镇定地笑道:“你没影响我,他很忙,你来电话的时候我刚送走他。还有,叫野猫别胡说,高胖子哪是个容易对付的?还不是我多次交锋软磨硬磨打磨出来的。今早我们差点谈崩,我都已经做好放弃他给我担保的打算了,还好,没事。不过,我还是觉得以后要跟他保持距离了,我们自己已经有了一定实力,前景又很不错,没必要再去低三下四娱乐人家了。”许半夏对高跃进今早以两千万借款做诱饵的事还耿耿于怀。这件事,也就阿骑可以说说,再说阿骑做得不错,在高跃进面前比她许半夏要强项得多。
童骁骑迟疑了一下,道:“野猫她爸给你气受了?胖子,对不起你。”
许半夏道:“我也不是个容易压迫的人,这点你放心。还有,你抽时间多去看看野猫,别只知道工作。”
白粥榨菜拌一起,加一个咸鸭蛋,许半夏一口气吃了两碗,顿时全身热乎乎的,疲倦劳累一扫而空。告别童骁骑,一口气开车到市区的公司,那是为了配合大规模销售,方便客户找得到门而设立的。到达公司的时候,才七点多一点,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许半夏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一径敞着自己的办公室门,拉开帘子,从玻璃窗里看着外面。
上班时间八点差五分的时候,办公室门才被推开,有人进来。进门大吃一惊,老板板着脸已经坐在里面,老板室灯火辉煌。最先进来的是赵垒介绍来的财务经理,他一向就是这个时间进门。他有大门钥匙。财务经理进门后就担心,其他人都起码要迟到几分钟到,看老板的架势,今天存心来抓考勤,而大家刚好都被抓个正着。等下有得好戏可以看了。
许半夏一直端坐在办公室里,直到八点十分,见人还只到了不到一半,便起身拉上窗帘关上门,不再朝外看。八点半的时候,同样迟到的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一脸是汗,叫了声“许总”,便说不出下句。许半夏只是静静看着他,什么都不说。越是如此,办公室主任越急,想说,又怕越说越糟,只有等着许半夏批评。没想到难得迟到一次,居然会被老板亲自抓到,什么理由都不必说。
许半夏足足拿眼睛盯了办公室主任十分钟,盯得他的头顶心朝她,这才淡淡道:“我只问你,你怎么处理你自己?”
办公室主任小心地道:“我今天迟到,我会依照规定记录在案,月底扣除工资。”
许半夏本来指望办公室主任能认识到他不止是律己不严,最大的问题是没做好份内工作,没管好全部人员的纪律。但是可恶的是,他避重就轻,妄想以一个明面上的小错转移许半夏的视线。许半夏从鼻孔里冷笑出一声,用冷得可以结冰的声音道:“很遗憾,你出去吧,把门带上。”便不再说。
办公室主任见了老板的这个态度,知道蒙不过去,出去后一直想着老板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措施。“很遗憾”,遗憾的是什么?对他今天就缺勤一事处理意见的遗憾,还是什么?自己要不要开动制裁手段,把大家的迟到都处理一下?那当然可以,照章办事就是,谅谁都不会反对。他做了十几年的办公室工作,最知道这个工作吃力不讨好,他才不会笨到深挖过往,搞得大家一致视他为臭猪头。反正老板忙,很快就又要飞走,回来了还能不把今天的事抛脑后去?他可不想因为得罪大家,被最终孤立。他喜欢凡事好商量,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把自己与别人对立起来?
当办公室主任正洋洋洒洒地就刚才所想,写出今天集体迟到的处理意见时,许半夏捏着电话到处找人,她找的的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当时猎头公司称之为后妈的曹樱。当时猎头公司不推荐她,说她在行内风评不好,很多人反应她刀子很快,杀人如麻。许半夏当初与她见了一面,却觉得比较对胃,只是考虑到自己约束那么多人的经验不足,最后还是用了现在这个老成执中的。曹樱开了手机,却没接,很是奇怪。许半夏坚持不懈地打,终于打通,背景是很嘈杂的声音。上班时间,她在干什么?许半夏介绍了自己后,便把今天集体迟到的事说了一下,问她:“曹小姐,换你的话,你会如何处理?”
曹樱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出现这种情况,我先请辞。”
这正是许半夏要的答案。中午,就与曹樱约了吃饭,饭后,两人一起回公司,下午去旧迎新,曹樱走马上任。晚上,许半夏又乘了飞机北上。飞机上,她照旧睡觉。
几乎是只睁了半只眼睛进的宾馆,在淋浴笼头下迷茫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发现衣服还全在身上。而后就是睡觉。第二天起床,阳光已经快脱离面南的玻璃窗,不用看手表都知道,已近中午。睡觉是年轻人最好的补品,一个好觉过来,不用二十年,当即便又是一条好汉。
打开手机,无数的短信,昨晚的今早的,什么话都有,许半夏一条一条地回,首先当然是赵垒的。
“胖妞,一晚上干什么去了?一直关机。我昨晚本来想早睡,结果一直等到十一点。”
“睡觉啊,前天都没睡。”不过没说前天究竟发生了点什么,这些事赵垒一概不知,解释起来,那就说来话长。“昨天白天又调整了一下公司管理结构,清肃纪律,连夜回的北方。好笑的是,我在水笼头下淋了半天,才想起衣服全在身上。不过要是飞机上没睡那么两小时的话,如果继续连轴转下去,也不致那么糊涂。”
“胖妞,知道过劳死这个词吗?你别仗着自己身体好,你出身中医世家,应该知道动极致死这句话。以前你的业务单纯,业务量小,所以什么都亲力亲为,现在你应该学会把工作分派给别人去做,自己从抓业务转换为抓人。明白吗?”
“可是,我很担心一点,业务不抓在我的手里的话,会不会什么时候培养硬了旁人的翅膀。哪一天等我醒来,江山已经落入自己训练出来的人手里。唯有这点最是担心。”
“胖妞,你那么多年与人交往下来,最拿手的是识透人心。你有这点优势在手,后面的只要善加利用人性,造成公司内部人员相互制衡的局面,管理的‘理’字便顺手了。我没系统学过管理,但是我感觉,‘管’是唱红脸,‘理’是唱白脸,双管齐下,效果才会好。趁你现在手下人员慢慢多起来的时候,你还是下点心思好好琢磨这一点,多花点时间在管理人上面。否则现在还可以东头翘起按东头,西头翘起按西头,以后人多了,东西头一起翘,你每天只能做救火员了。而且内部消耗足以拖垮一个企业。”
许半夏好好考虑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总是呆在北方,操作事务性的生意?好吧,我听你的,开始学会逐步放手吧。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放手,你以后必须二十四小时开着机,我随时要电话过来问你。”
“哎哟,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倒是给了你个二十四小时查岗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