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系列5)
媚儿
(一)
认识媚儿是04年秋,那下午,菜场门口刮着丝丝的凉风,我记得。
买些晚上吃的菜出菜场门口,跟在一瘦高且留有一头黑黑头发大约十六七岁的姑娘往住的地方走着。当我正思索晚饭如何烧时,突听见姑娘手拿的手机铃声响起。电话接通后,姑娘说话声使我无比惊讶,细一听这话竟是老家话。莫非此人是同乡?这座江南小城我已停留三载,就近一些小生意人无不认识,但始终没个操家乡口音的同乡。以至于自己都以为找寻乡音在这座小城里的是永远的奢望了!待快步上前一打听,果真如自己所料。就这样我认下了在异地这位迟来而独特的亲音了。
媚儿第一次来我住处时,穿着很朴素,过时的白衫子中央处印有一个人头,很花。下身黑色的长裤且不是当街正流行的那种,我看见媚儿扎在一起的头发以蝴蝶结下歪歪扭扭披在后肩上。提着一袋水果的她笑笑地站在门口,很羞涩用眼睛扫着屋内各处。
“ 啊!这屋不错,收拾得也干净。多少钱一个月?”
……
聊些简单的家常冷暖后,媚儿风一般飘出了我租住的房门。
那是一张白净的脸,很和谐地镶嵌一对黑而靓的眸子,樱桃小嘴,白而细腻的双手,着身处无比彰显她过人的资质。当第二次来家时,我才得以细细观察她。且还知道,由老家一表姐带来这座小城的。现年龄小不能去工厂上班,只落得在菜场一家熟食店每月拿着600块钱过活。当问起为何不能跟表姐住在一起时,她答话支支吾吾,不知道里头的原因我便不再多问。
相互都熟悉了,媚儿来家的次数也就平凡起来。
然而日子总在一天天流过,快过年了吧,街头巷尾偶能听见几声爆竹声响。
一天下午媚儿来家,还未坐下就笑起来,柔柔而天籁般的音从那樱桃小嘴一张一合中发出:
“今天工资领了,我拿着钱去招聘市场找了份外资企业的厂做事,后天上班。”那掩饰不住喜悦的神色迫使她接着说:“总算不用再呆在那死地方了?”
“死地方?”我不解地问。
“可不是,又累,又脏,又没钱挣。哪像我表姐,整天舒舒服服打着麻将,我羡慕着呢。”媚儿依然陶醉在自己的喜悦中。
出于好奇,早想打听其表姐究竟在此地做何种职业,经媚儿这么一说觉得是时机,便顺势接了她的话:
“你表姐做什么事的,不用上班天天打麻将吗?”
“我表姐,我表姐,没做事,在住闲呢。”媚儿结结巴巴说道。
……
终于拗不过时光匆匆流逝的执着,我们回家过了春节。再来小城,直至春末初夏,我才见着媚儿。
同样手提些水果的她,站在门口处哧哧笑着。我拿凳子让其坐着说话时,着看打量她全身上下一番,除了头发拉直外,依然没像街上其他女孩样把头发染得黄黄的。衣服也变得新颖光艳了。没等我开口媚儿说:
“一天八小时站着上班,累都累死我了。还好工资比先前多些。”
“工资多不好吗?虽说累些,可工资多未必是件坏事。”我插话道。
“好是好,待做四个月下来,却没了先前那股热情劲。或许生活真的是难。”媚儿有些不开心地叹气道,不多时那沉下的脸色无故有泛起笑来。
从这次后,我认定媚儿是位开朗的女孩。虽当今社会的制度对对打工者没多大的优势,但在埋怨过后媚儿依然能从容地笑,且一如既往安心且踏实的做着平凡的事,拿着不多的薪水,活在平凡的岗位中。这种弱势群体身上独有的那份坚强及毅力在媚儿身上延续了一年多。
第二年的深秋,待我拼命想从电视里找点红叶的信息时,媚儿轻轻站在我身后打破了我找秋的那点欲望。
这个季节,天出奇地蓝,枫叶出奇地红,奇特的气候总或多或少令文人骚客们惆怅雅致几分。于是我试着拽住他们的衣角,欲借这个传说中奇特的景色酸上一回。
“找什么呢?”媚儿问。
“吓我一跳,没,没什么。”想到自己的愚昧,便羞愧起来。我强颜欢笑试图隐藏自己点点酸楚的心事。
“今天我来,是想让你帮出出主意。我准备辞去厂里的工作,去商场当营业员。听朋友说,这是份不错的工作。工资跟工厂里差不多,但人舒服些。你说呢 ?”说完媚儿直勾勾看着我。
我还未从刚才的羞愧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
“那感情好啊!这事值得去试一下的”。
“嗯。”媚儿讨到答案后跟第一次样飘出了我的房门。
(二)
又到年底了,这一整天我都百无聊赖。搬椅子坐在窗下,试图用冷的风吹丢我一肚子的心事。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媚儿,好常时间没见她来过。这样想着想着,被阳台处的一只野猫一声凄叫所惊醒,是啊!好长时间没见着媚儿了。我重复着这句话。
待第二年春上,偶在街上遇见了媚儿。那笑容依旧,一字一语中明显能感觉其变化之大。她告诉我,这几月里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事;换了好几处商场,但各处工资几乎相同,没多大的出入。这不,刚换一台超过两千块钱的手机,加上房租,买衣服等花光了近时所有的积蓄。“哎,金钱总不能满足我。”媚儿不满地说。待我还没开口,媚儿又说:“我有位很好的姐妹,在夜总会里做事,做小妹的那种,不干什么的,钱赚的还多,我也想去。”……
媚儿果真去了,是在她跟我说后的一个月。
那晚上班前,她又来了。若有所思地问我:
“你说,那里不会真的有事吧。我一再听朋友说,里头没事的。就端端酒水,可人能给好多小费呢。”
“这…这我也不知道,从没到里面消费过。”
“可能是没事的,好多女孩现在不都去里头了,没见一个有事的,我朋友就是一个例子。”
“或许是没事吧。又或许……”
媚儿带着疑惑离开了。
(三)
再见媚儿时,其变化我不敢想也不敢看。本细嫩白净的皮肤,擦上很厚一堆粉胭,修得及细的眉毛下,种着长长的睫毛。本无眼袋的她被夜的无情制造出很深的塌陷,而眼角处若有若无地布些细细的鱼尾纹,然而黑头发除拉直外始终没染上颜色。待我表现失真时,媚儿开口了:“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啊!啊…,是,是没有。”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住了,竟有些失色。
“看我最新卖的手机,是诺基亚的哦,拍照片可清楚了,还能直接去冲洗店洗照片。”媚儿很得意地说:
“店里的好多姐妹都有,有也就买了。”
“工作还如意吧?”我回过神来,问道。
“比厂里舒服,还能拿高工资,及客人的小费。”媚儿又说:
“听小姐妹说,这个死店烂死了,某某路上有家新开的店,我打算月底过,都已经托朋友帮安排了。”
“那感情好,只要如意就行。”我泱泱地说。
媚儿很少上网,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基本有空就会去网吧上网。然而媚儿却不,她总是用钱买最新款式的手机,在里面下载很多老歌及当今大街小巷正流行的歌曲。媚儿喜欢老歌也跟同龄人喜好相差甚远,当如今年青人耳塞里,电脑里播放快而听不懂的歌曲时,相比媚儿略显落时些。但媚儿却淡然,每每问及时她便笑笑了之。
媚儿吃的零食日渐高档起来,喝的牛奶也全都是高价格的,还有衣着与先前比较都差异很大。不管有多冷,总见羽绒服里一件低胸单薄的衫子,不大不小绑在身上。与之平行对坐时能不费力气看见裸露在外大半个白净**,且能看见很深的丨乳丨沟。
不论何时,媚儿新款手机总是响不停。而接电话的声音总是如出一辙:
“大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今晚请我吃什么?”
“张老板,什么时候去啊 ,我快上班了。”
(四)
待去年一次媚儿回老家很长时间后,再来我住处时,带给我的消息是,自己跟离家不远的一位很不错的小伙子定下了婚约。只是提到结婚,媚儿却要等上一 两年。原因不详,但我也能猜出几分。
有了对象,媚儿不上班时便常来住处,说些恋爱时烦心的事而来。
“我都搞不懂,你说他呆在老家修车修的好好的,为啥要来看我。不让他来吧,他到好,快一个星期了,也没见他一条短信,一个电话。”媚儿恨恨道:
“我都答应他一年后跟其结婚,就这还不听,非得来我这边看我。”
“让他来嘛,不打紧的 。”我笑笑道。
“来他个头。”说完后媚儿也笑了。
能看得出媚儿确是很愁,聊天时总有意无意地吧话题引向其男朋友身上。
“我想回去看看他。”媚儿说完这句话很常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又到年末,媚儿来家说,明年可能不再过来了。我说,你在家呆得住吗?试试吧,媚儿落下这句话背包回老家去了。
经济萧条的今年,城市各处的人们显得闲闲散散。反之,麻将馆里搓麻将的声音此起彼伏,除此之外,我没见街上有一个人精神亢奋的。每日我就这样浑浑灼灼过着,直至媚儿的到来。
很久没见媚儿了,待她踏进房门的第一步我就问:
“不是说不过来了吗?”
“不过来,呆老家干什么,都闷死我了。钱没钱的。”
“也是,你那男朋友呢?”
媚儿说:“……”
“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想找个厂做做。”
媚儿也确实找过厂,上了近半个月,厂里效益不好,媚儿辞了它且工资还没拿。又去了商场,无奈商场如今效益也不好。媚儿又重操旧业,直上班至现在,媚儿就来过一次,且说“活着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