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再见到新婶，是在人头涌动的镇中心唯一的那条小街上买着年货。见到我似惊讶却不曾表露，我知道那面粉一般的面孔后，藏着对自己的一丝歉意，只是这歉意一直未从那张欲滴出血来的唇齿间吐出罢了。

只见她先前美丽的身材，在这么多年的染缸洗涤过后，变得浮肿而发福。而水样的肌肤也不再当年，除了隐约能在厚如面粉下的皮肤里见到些皱纹外，牙齿间点点的黄斑加之深深的眼袋似告知你她很不一般的经历。也许吧!她于我一般，经历过多，元气殆尽。

“娇儿，多少年都没联系了。如今都变了样，只是我越来越老，对生活也越来越没向往了……”坐在回村的车上，新婶首先开口。

“听说你离婚了?”我也是这次回来听家里人说的，便在她这里证实一下。

“是啊!他不愿跟我过了，在广州那边找了位小老婆。且听说经常赌博，输得个精光。目前也是靠那小老婆养活。好吃懒做我都没说他，倒是嫌弃我的不生了。这么多年虽说没跟他过在一起，但他家我还是每月贴些钱的。这下大家离婚了，一了百了，倒是图个清静。虽说我是女人，可我哪点不如人家，不是一样能赚到钱吗。我就不信这个邪……”

“娇儿，你现在还在上海吗?做什么?”见我不开口，新婶问道。

病了一整年，什么事都没做，住闲呗!”

“呀!那现在好些了吗?”新婶歪着脖子看我，惊讶道。

“好是好些了，但每月来的那几天总有些肚子疼。其余的倒是不打紧的。”我不愿看她，淡漠地说。

“这样吧!娇儿，等过了年你去我那边。我开了个店，去消费的老生意还多。钱是不少挣的，目前家乡的女孩子很年轻的我那都有。你明年去，我可以安排你做得少些，最主要的时，闲下来我们姐妹还可以打打麻将。”

“等过完年再说吧。”在家我不愿提起这些事，虽然如今的家乡已不再忌讳这些了。

“抽烟吗?”待车快进村时，新婶点起一根烟来，几乎在同时同车的几个打扮花俏的女子扔掉了手中的烟头……

“当今世道是什么世道，是土匪的世道。你不淫我不色，好姑娘不都让土匪日了……当今世道是什么世道，是土匪的世道。你不淫我不色，好姑娘不都让土匪日了……”近村口处，一位白发苍苍，衣着邋遢的老人用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上面的话。只是，呆滞的目光里没有一点的神情。

“这个老东西，还没死，你说他经不经活?”话后，新婶吐出一口烟且摇下车玻璃对着地上很重地吐了一口浓痰，莫后说“色嘛他色个死，我刚嫁过来那会，他满山追着我跑，甚至是上厕所他都不例外。这个死疯子，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活到现在?”

新婶的话，车里没有人接下去。待车从疯五叔身边晃晃悠悠过去时，只见他手中的棍子依旧，而苍白饥黄的面孔上堆满了一折又一折的老皮。似乎又是一尊粗制滥造的未完工的雕塑，低矮地立在村口处。

“当今的世道是女人的世道，是土匪的世道……”只见疯五叔跟着车子一拐一拐地跑起来，嘴里振振有词地。直到把他抛在很远，才闻不见那疯疯癫癫的声音。

向往

(二)

展眼到了大年三十，少了二妹跟弟弟在一起的年夜饭吃得毫无团圆可言。只是，未经粉刷过的新楼，就着红墙点亮一间又一间昏黄色的光，总欲把环山裹住漆黑的夜，就着这并非团圆的气氛有气无力地营造出团圆;那些昏光从二楼未装铝合金的三个窟窿大的窗口洒出，把屋前那条窄窄且布满枯草的路面染上朦胧的颜色。然后又似放电影一样，涂在对面的松树上又带些零星的绿折射回来，映在墙上，映在窟窿的窗户上……

而远去断断续续的爆竹声正有力无力地烘托所谓年夜的气氛，可那声响远远不及都市来得喧嚣。假设不是家家户户有限的人儿酒后嗓门拉得大些外，你会感觉这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所谓的‘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