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长讲了三点,一是举全县之力,促进苏西乡通电工程;二是开展全县干部自查自纠活动;三是政企分离要在年底完成。
三点意见,与我相关的就有两点,我的心一凉。操!老子花了几万块买的机器现在还在陪老鼠过家家,政企分离,就是政府部门不得经商?
接下来就是各乡镇自报程序,全县二十四个乡镇,每个乡镇都必须支援苏西,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首先是城关镇的书记,表态说他们支援苏西乡通电工程的所有电杆。城关镇有家水泥制品企业,专门生产下水管道、涵洞和电线杆,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关培山赞许地点头微笑,说:“城关镇到底还是中坚力量。”
其他乡镇就不肯落后了,纷纷表态说尽全力支援。财政局做得绝,派了两个人现场开票,谁家答应支援多少,立马开出一张支票。不怕你不出,乡镇干部的工资都要从财政局走,表态不是开玩笑的。
李江镇的书记捏着一张十万块的支票哭笑不得,他们乡镇其实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好一点的就是他们镇通公路,有中巴车往返县城。
李江镇书记握着柳权的手说:“老柳啊,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掏空了我的家底。我给你说啊,没饭吃我可要去你苏西混啊。”
柳权满脸不高兴,他没想到关培山有此一招。这招厉害啊,你柳权的行为是违纪的,他关培山才是真正的为民办事。
电业局易慧生局长最后过来,我们熟悉,先打个招呼。易慧生局长说:“老柳啊,我们局就负责你们苏西乡的变电站吧。”
一场联席会议,现场收到各乡镇局办支援资金一百五十多万,还不包括物资的支援。也就是说,不需要苏西乡一分钱的投入,通电的事就可以功德圆满。
柳权长吁了一口气,对我说:“陈秘书啊,我们是有心栽花花不发,人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罢了,只要目的达成,管他。”
散会还没走,县公路局局长过来了,说我们拓路工程没有报批,没有规划,现在要停工。
柳权眉毛一跳,说:“谁的主意?”
公路局局长无奈地笑了笑说:“老柳啊,谁的主意都不是。做事得有规矩,是不?没有规划报批,出了事谁负责?”
柳权拍着胸脯子说:“出事?出什么事?天塌下来,老子顶着。”
公路局局长拍拍柳权的肩膀说:“老柳哇,你是老革命了。你想想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了这点鸡皮蒜毛的事把自己扯进去。不划算嘛。”
柳权反而笑了,说:“王局长说得有道理,这点屁事,关我柳权毛事。吃饭放屁,睡觉打嗝。由他去吧。”
说完拉着我匆匆离开会场。
我是糊里糊涂,这次会议我见到了县里所有的头头脑脑,苏西乡现在没乡长,他们都把我当做乡长看,哈哈哈,冒充了一回做官,感觉不是很好。
黄奇善匆匆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陈风,赞助的事你参与没?”
我说:“我能不参与吗?全乡动员,全民捐款,我能不食烟火啊。”
黄奇善叹口气,惋惜地拍拍我肩膀说:“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我的心里霎时就像十五个吊桶了,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黄书记,你好像还有话说啊。”
黄奇善附在我耳边说:“县里纪委派了调查组,重点是调查赞助款的事。有人举报你们把赞助款挪用了。”
我一惊,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纪委一出马,风声鹤唳。
县纪委调查组组长由纪委副书记何元担任。何元五十出头,原来是县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土生土长的春山县人。早年就读于中部省省立大学,学法律出身的干部。
何元一到苏西乡,即刻宣布调查组开展工作。首先接受调查的就是乡人大主席朱士珍。
朱士珍人在里面接受谈话,外面的谣言开始满天飞。
谈了一下午,朱士珍满面红光出来,出来后老远看到我,扬扬手叫我过去,我不敢怠慢,趋步向前,诚惶诚恐地站在他面前。
朱士珍笑眯眯看着我说:“小陈同志,我看了谈话人名单,里面有你啊。”
我说:“朱主席,找我谈什么话呢?”
朱士珍莫测高深地说:“哪是纪委的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说:“我也没啥准备的,实事求是地说。”
朱士珍拍拍我肩膀说:“小陈秘书,你的政治觉悟不错。瞒是瞒不了的,纪委干部,都不是吃素的。你有这样的思想就对了,千万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党纪国法,明镜高悬。”
我唯唯诺诺,心里一个苦哇。
我来苏西乡做两年多的秘书,本以为自己身份不同了,前途一片光明了,谁知道还没迈开腿,天就暗了下来。接下来究竟是狂风暴雨,还是严寒酷暑,天晓得!
当干部的人,一辈子都怕纪委。不管什么事,沾了纪委的边,都不是好事。
朱士珍的这番话,我掂量了许久。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如果说,我说什么?我一个小秘书,所有决策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不说,又会不会被戴上一顶不配合调查的帽子?
像我这样无根无势的小秘书,在纪委干部的眼里,屁都不是。
他们一句话,我能平安无事,也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惶惶恐恐的过了两天,第三天终于轮到我被叫了进去。
等到我进纪委办案室时,先前进去的柳权并没有出来。
我的腿有点发抖,纪委谈话后,人不出来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呀!人不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双规了。
双规是什么?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表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该人有严重违纪或违法犯罪行为。
难道柳权有这些?
何元客气地请我坐,宽大的黑边眼镜后面一双眼睛盯着我上下看。
我拘谨地笑笑,在他对面坐下来。
“我们开门见山吧。”何元示意旁边的记录员做笔录。
我点点头,手心里沁出一层汗,我偷偷地在裤管上擦了擦,喉咙里干干的,于是又端起面前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你是市委社教工作组成员?”
我点头。
“之前在那个单位?”
“市农业局。”
“搞社教前是什么级别?”
我紧张地笑,笑容比哭还难看,我说:“我来之前没级别,我只是农业局下属单位的一个职工。”
何元显然很谔然,看了一眼旁边的书记员,笑了。
“你说你是普通职工?”他翻着面前的一叠档案材料,不相信地看着我说:“你的档案里记载的可是办公室副主任啊。”
现在你轮到我谔然了,想了一下,我笑了,我说:“我确实是农业局下面事业机关的办公室工作,但不是副主任。”
何元就不说话了,盯着我看了半天说:“乡里拉赞助,这事你知道吗?”
我回答说:“知道。”
“谁提议的?”
“具体谁提议的我不很清楚。但我想,赞助是来通电修路的,是好事。通电修路不是一个人的事,关系到苏西乡几千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