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明跟进去,月白坐在床边,看到他进来,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还记得我。”她无限怨恨地说:“三年了,连封信也不给我。”
赵金明就急忙辩解说:“我写了好多的信,托我爹带给你。你没收到么?”
月白说:“你爹什么时候给过我信了?”
赵金明一笑,安慰月白说:“现在人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又怎么样?你没听到这些老女人骂我么?”月白擦干了眼泪,指着凳子说:“你站着干什么?坐呀,你站着我心慌。”
赵金明就在她对面坐下来,诚诚恳恳地说:“我不会相信她们的话。”
“那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你。”
月白破涕一笑说:“你真相信我?不后悔?”
赵金明踌躇了一下说:“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月白就朝他招招手说:“你过来,我看看你,变了多少。”
赵金明迟疑了一下,说:“肯定变了,大了。”
月白抿嘴一笑说:“你都二十岁了,当然大了。”
赵金明一急,脱口而出说:“我是说哪里大了。”
月白就羞红了脸,扑到在被垛子上,笑得花枝乱颤。
赵金明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看门,走过去关上,返回来也坐到床边,伸手把月白抱过来。月白微闭着眼睛,她胸前的衬衣扣子张开了,露出里面饱满的胸脯。赵金明心里一热,低下头就要去吻她。
月白微微吐着气说:“金明,你要想好哦。”
赵金明奇怪地问:“我什么没想好?”
“你是吃国家粮的,我还是农民呀。”月白坐起来,揽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国家粮就了不起?”赵金明抽出手来,揽过月白的腰:“要我说,国家粮哪能跟农村粮比?现在还好,看目前的形式,今后肯定会取消。”
“毕竟还没取消啊。”月白叹口气说:“你知道你爹为啥不把信给我吗?”
赵金明摇摇头。
“我知道。”月白恨恨地说:“不就是嫌弃我是个农村粮么!”
“我不嫌啊。”赵金明恳切地说:“我养得起你。”
屋外的老妇人哭闹得更厉害,像伴奏一样合着他们的谈话,搞得人心烦意乱。
月白哥哥劝慰了几句,不见丝毫的效果,也就不再劝,反而拿条凳子坐在老妇人面前,看她呼天抢地的表演。
赵金明坐不住了,三年第一次来,就遇到这样的尴尬,尽管他知道月白泼辣,行事不拘小节,但老妇人的哭诉,字字句句都钻进他的耳朵,直往心里刺。
赵金明就试探地问:“月白,你现在是妇女主任啊?”
月白苦笑着说:“是啊,我是被逼上架的鸭子。”
“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怎么做妇女主任呢?”赵金明不解。在农村做村妇女主任的,哪一个不是结婚生子的女人?没结婚的姑娘,如何开口给别人讲避孕和结扎的事?
“已经做了,还能怎么着。”月白不屑地说:“老娘不但现在做,今后还要继续做。就要气死这帮老娘们,该扎的扎,该环的环。就不含糊。”
“你听她们骂得多难听啊。要不,我们不做了?”赵金明紧了紧手,手指如弹钢琴一样在她的腰眼跳跃。
月白不做声,良久,看了一眼赵金明,说:“你是不是相信她们了?”
赵金明苦笑着说:“我不是相信,我是不想影响太坏。”
月白说:“你要是真有这心,你出去让她闭嘴啊。”
赵金明不敢去,他嗫嚅着说:“她们乱说,就让她们说,我们不听就是了。”
月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起来,站起来指着赵金明说:“赵金明,你不是个男人。”
还没等赵金明鼓足干劲,下定决心,月白就打开门走了出去,赵金明紧跟着出来,就看到赵德亮气端吁吁的过来,黑着脸冲着老妇人就是一脚,嘴里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烂逼,骂街也不找个地方,想死是不?”
老妇人一看他这个架势,就是个要命的样子,赶紧收声从地上爬起,看也不敢看他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赵德亮冲着老妇人的背影喊:“下次我要再看到你来月白家闹事,你们最好准备好棺材来。”
转眼看到赵金明,脸上马上堆满笑,伸出手来握住赵金明的手说:“金明老弟,来啦。”
赵金明并不认识赵德亮,赵德亮明显比自己大几岁,小学没毕业就跟着赵半仙闯江湖了,最拿手的就是做得一手好猎具,随便在山上支开一个夹子,就能捕到想要的野物。
月白的嫂子还在忙着杀鸡杀鱼,看到赵德亮,笑着说:“德亮兄弟,去抓个兔子来红烧着吃啊。”
赵德亮哈哈一笑说:“嫂子,好久没上山了呢。”
握住赵金明的手稍微用了一下力,痛得赵金明嘴一咧,随即放开手说:“我们去喝酒,不醉不休啊。”
赵金明是聪明人,看出了赵德亮来者不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眉头一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拍着额头说:“哎呀,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乡政府干部都在等我呀。”
说完抱歉地冲赵德亮一笑说:“改日我们喝。”又扭过头问月白:“你去乡政府吗?”
月白嘴一别说:“我去乡政府干啥?不去。”回转身进了屋,扔给赵金明一个背影。赵金明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个人回转身走了。
从此以后,老鹰嘴村再也没看到赵金明的身影。
县武装部带着姨父的舟桥部队进山了。
接到这个消息,我正在为老鹰嘴那段路的拓宽工程伤脑筋。中午吃过月白嫂做的饭,本来想躺在凉椅上小寐一会,还没躺下去,就接到姨的电话,说我的姨父带着一个营的装备来了。
老鹰嘴这块地方,人力永远也做不到继续拓宽路面的可能,放炮炸山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万一炸不好,落下的石头砸坏了老百姓的屋,是吃不了还得兜着走的事。我不会冒这个险,赵金明更加不敢,他只会带着一群人拿着铁钎锄头,像给大地挠痒一样破坏着几块小小的石头。
姨父部队的到来,给我黑暗的工程增添了无限的希望。
姨父一到县里,就问武装部找我。武装部根本不知道我这个人,只好一个电话打到县政府。县政府听说来了一个营的兵,要去苏西乡搞演习,先是惊讶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接下来就问是不是搞错了,苏西乡虽然山势险要,三国时期也是走过兵的,但解放后,苏西乡每年连穿个军装的人都很少看到。何况这地方不是战略要地,突然有部队要去哪里搞演习,演习什么?
又听说来的是舟桥部队,不是打枪开炮的营生,越发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汇报到刘启蒙县长哪里,刘县长稍一思忖,拍着桌子叫好。当即安排政府办联系我,说无论如何要第一时间赶到县里去。
等我赶到县里,姨父的部队已经安营扎寨了,正在生火做饭。
县政府办主任和武装部长带着我去见我姨父,看到姨父站在一辆挖掘机的履带上,看到我们过来,他跳下来,与主任和部长一一握手,问我:“你是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