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眼镜的美妇人捧着一本书出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脸上毫无表情。
黄微微介绍我是春山县来看她爸的干部。她脱下鞋子,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脚,也不穿拖鞋,赤脚就往里走。
美妇人嗔怪地说:“穿鞋呀,地上凉。”
老保姆给我拿来一双拖鞋,示意我脱鞋进屋。
我手里拿着茶油和米酒,只好双脚跟互相一抵,脱鞋进屋。先是把东西送进厨房,出来后看到黄微微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色的休闲裙,裸着大腿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女人穿裙,裙底风光。我避嫌不敢坐到她对面,只好在她的侧边坐下来。
部长夫人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我有些局促。进这样的高级干部家,是第一次。
黄微微一反平时的严肃,女儿的娇憨尽情表露。她缩起双腿,脚趾头调皮地点着她妈妈的腰,裙边滑落下来,几乎就盖在大腿根。
部长夫人拍了她的腿一下,轻声说:“有客人在。”
黄微微看着我,调皮地说:“他呀,不算客人吧。”
部长夫人不解地看着她,对于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部长夫人不会表现出任何的意见,何况,女儿第一次带男人回家,这个男人什么来头,与女儿什么关系,都是未知数。
老保姆端来了一盘水果,善意地招呼我。
“我爸呢?”黄微微坐起来,问道。
“你爸这几天在忙着开会。要换届了,组织工作难做。”部长夫人是市交通局的副局长,已经几年不上班了。
“我爸什么时候回?”黄微微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细心地旋转着削皮。
“差不多了吧。”部长夫人,交通局副局长陈雅致站起身,客气地对我笑了一下说:“微微,你来我房间一下,有事找你。”
黄微微对我扮了个鬼脸,跟着她妈去了。
我一个人坐着看电视,老保姆轻手轻脚走过来,试探着问我:“小伙子,你是春山县的呀?”
我说:“我是衡岳市的,在春山县搞社教。”
老保姆哦了一声,回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我打量着这个客厅,面积大约在四十平方,墙壁上挂着几幅墨宝,落款有组织部长黄山本人的,也有省内几个知名书法家的作品。楼梯曲曲折折上到二楼,是几间卧室,客厅正中间铺着一块纯白色的羊毛毯,墙角根雕上摆放着几盆君子兰,青翠欲滴。
正看着,楼上一间门打开了,黄微微倚在栏杆边叫我上去。陈雅致局长从楼上下来,看着我说:“你上去吧,等黄部长回来我叫你们。”
我与黄微微并不熟,尽管刚才在她身后我有过很多龌龊的思想,但我知道我与她的距离不是用公里来计算,必须要用光年。
一个女孩子,邀请一个男人参观她的卧室,难道天上会掉下来艳遇?
我忐忑不安,以为是在梦里,直到陈雅致局长站到我面前,左右打量我一遍,道:“你真是何书记的外甥?”
“何书记?”我不知道这个人。
“市委副书记啊,半年前从河北调来的啊。”陈雅致局长回答着我的疑问。
什么何书记,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老爹故乡在北方,已经没人。我娘娘家人世代经商,没有出过一个官,我更没有一个舅舅,沾亲带故的野舅舅也没有一个,我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外甥?
难道我爹说的真是事实?
带着疑问我上了楼,黄微微没有带我去她的卧室,她打开一扇门,是一间装修得古色古香的书房,一张硕大的桌子摆在屋中间,四面墙壁都是书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我爸的书房。”黄微微介绍说:“陈风,你读汉语言文学的,我爸的书房里,肯定有你想要看的书。”
我在一排线装书前站住了,我发现了一套《金瓶梅》,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书,曾经为这本书我差点就要撬开学校的图书馆,做一个为人不耻的小偷。
“你怎么知道我是读汉语言文学的?”我问。
“我怎么就能不知道?”她歪着头,反问着我,双手背在身后,挺起的胸脯几乎就要压到我的眼球。
我忙移开视线,盯着女人的胸脯看,不是色狼就是艺术家。我不是艺术家,我也不想做色狼。
黄微微似乎明白了我的举动,她的脸微微一红,别转了身子,留给我一个波澜起伏的侧影。
“郭伟组长跟你很熟吗?”我岔开话题,郭伟时时刻刻表现出对黄微微的亲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不熟啊。他是市委办的秘书,我是机要室的干事,我们有工作上的事要接触。”黄微微淡淡地说:“他是北京大学毕业,他叔叔是市人事局局长。”
奶奶的,原来都是有背景的人。
“黄奇善呢?”
“信访局秘书科科员,他爸爸是城建局副局长。”黄微微扭过头反问我:“你们不都在省城读的大学么?”
我尴尬地笑着说:“确实是。可我们不是一个学校,所以之前不认识。”
“陈风,你准备在苏西乡呆一辈子?”她问我,抽出一本书递给我说:“《资治通鉴》,治国安邦良书,我爸说的。”
我接过来说:“读了几遍了,有点心得。”
“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么?”
“是不是呆一辈子?”
“我能决定吗?”我哈哈一笑。
“你能!”她扔下一句话:“就看你怎么做了。事在人为呀。”
我无限悲凉地说:“我呀,朝廷无人难做官,家剩半文油盐钱。”
晚上十点黄部长还没回来,陈雅致显得有些疲倦了。我只好告辞出来,黄微微送我到门边,老保姆抱着一篮子高级水果送给我,我正要推辞,陈雅致说:“小陈啊,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点水果啊,麻烦捎给你爸妈。”
陈雅致送我水果,表示我们礼尚往来。
这一篮子高级水果,平常人家的家里,千年难见一回。即便如我家,水果仅限普通的苹果梨子,何尝出现过这么高级的东西。
我几乎受宠若惊,慌不迭的双手接过来,诚恳道了声谢谢。
陈雅致局长矜持,坐在沙发上没动。黄微微送我道门边,见我慌张的样子,抿嘴一笑说:“好事多磨哦,我爸没回来,不好意思了啊。要不,你把报告留下,有消息我告诉你?”
我连忙说好。告辞了她,一个人沿着马路慢慢走回门店。
报告留在黄微微手里,一定会到黄部长手里去。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甚至开始感激起黄奇善来,他的这个主意,让我少走了许多的弯路。我似乎看到眼前阳光明媚,看到一条光明大道朝着苏西乡延伸。
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家庭,不管一个人的能力如何,没有钱,谁也翻不了天。就比如苏西乡的柳权,七尺汉字,一天到晚的愁。无非就是手里没箍着几两银子,没银子的人,纵使身高八丈,脊梁骨却是无法挺直,软塌塌的,像秋后地里的茄子。
金钱的重要性,在人类有了价值观念后,就像蚂蝗一样叮在人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