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上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走廊一旁正在抽烟的黄澎,身上没有穿警服,普通的黑色衬衣和夹克,袖子往上撸着,露出大半截手臂,手臂上有淤污和划破的口子,不过还没来得及包扎,血都凝住了,也看不出严不严重。
其余几名便衣也都差不多模样,焐着被雨淋湿的衣服,或站着或坐着,神色疲倦又狼狈。
关略收回目光,问身旁的雅岜:“医生说苏霑现在情况怎么样?”
雅岜摸着头:“没具体说,但我估摸着有点悬,不然这些人也不会一直等在这!”
雅岜说的“这些人”即是指黄澎和他手底下的警员。
事儿是昨天夜里出的,关略大概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接到雅岜电话,说孙玉兰上了出租屋门口的一辆汽车。
关略让那边继续盯着。
孙玉兰变卖房产,又将苏诀那张卡里的钱全部提现取光,意图已经很明显,肯定是要拿去给苏霑。
果然,三点左右关略再度接到电话,雅岜告知苏霑中枪。
“九哥…”
雅岜睨了角落里的黄澎一眼,压低声音和关略说,“苏霑当时简直是丧心病狂,看到丨警丨察追过来居然直接挟持了孙玉兰,孙玉兰可是他娘啊,还冒着风险去给他送钱,良心简直他妈被狗吃了!”
一向憨厚的雅岜骂起脏字来也丝毫不含糊,关略眯着眼睛,嘴角抽了抽。
这也不算稀奇,亡命之徒,为了能保命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苏霑挟持了孙玉兰当人质,最后是黄队长朝他开了一枪!”
意料之中的事,关略抬眸,目光刚好和正在抽烟的黄澎相撞。
烟雾里黄澎的脸黑瘦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这个在缉毒队干了几十年的老将,前段时间刚失去了一个儿子。
关略走过去,看了眼他手里捏的烟头,烟蒂已经烧得很长,只剩一点烟屁股。
“黄队长,这可是医院,规定不能抽烟!”
黄澎笑了声,踩了烟屁股站起来:“去他妈的规定!”一句国骂眼前的男人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
关略也跟着笑,抬手:“辛苦!”
黄澎伸过去与他轻轻击了击掌,握住:“分内的事,还要多谢关先生提供有效线索,不然他也未必能这么顺利就归案。”声音里虽带着倦意,可话语却是由衷而发。
关略摇头,黄澎作为缉毒丨警丨察,有他的身份和责任,目的是将罪犯逮捕归案,而关略作为九戎台的主位,他也有自己要保护的人和事。
“黄队长客气,大家不过各司其职!”
黄澎了然,相视一笑。
松开手,关略又睨了眼icu病房,大门紧闭,帘子也拉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孙玉兰在里面?”
“没有。里面只有护士,孙玉兰昨晚受惊过度又淋了雨,还在昏迷中。”
昏迷之后醒来将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亲生儿子挟持自己,中枪,生命垂危,还不知能熬多久。
关略捏着手指微微收了口气。
“苏霑情况不好?”
黄澎叹息,捏了捏受凉发红的鼻头:“不好。医生说未必挺得到今晚,所以我得在这守着,要是看着情况不秒还得采取措施!”
黄澎边说边又将手伸进口袋里掏东西,掏了半天就掏出来一个干瘪的烟盒,里面还剩最后一根。
受潮后烟身变软,黄澎用手将其稍稍捻直再叼进嘴里,又掏了打火机点火,可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
烟太潮了,烟丝都已经被雨水泡烂。
关略掏出自己的烟递过去。
“抽我的!”
黄澎看了眼烟盒,又看了眼关略,将烟接过去:“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抽了一根出来点上,其余装进口袋里。
用劲吸一口,白烟从他嘴里吐出来。
“妈的昨天夜里那场雨可真大!”
关略没说话,黄澎又连续抽了几口烟,手上脏兮兮的还带着血污迹。
“看你好像也受伤了,不去处理一下?”
“没时间,得守在着等着,口供还没录呢,不然回去怎么写报告!”说完他翻转手臂看了一眼,咧着嘴笑,“不过这点伤算屁,死不了人!”
两人正说着,旁边跑过来一名便衣,凑到黄澎耳根边上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什么,黄澎脸色微变。
“不是说封锁消息么?”
“是啊,应该没人知道,谁知道他哪来的千里眼顺风耳!”便衣刚抱怨完,电梯那头的门就开了。关略转身,看到苏决风尘仆仆的过来,身后钟明还拖着行李箱,看样子两人是从哪里出差刚回来。
很快苏决已经走到关略面前,脸色阴沉,与他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黄队长你好。我是苏诀!”他简单干脆地跟黄澎介绍自己。
黄澎捏着烟:“之前见过,我认识你!”
上回在窑口镇的时候苏诀后来也去了,所以他与黄澎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更何况苏梵藏毒案闹得这么大,苏诀怎么可能不认识缉毒队的黄澎。
黄澎将烟灭了,突然又补了一句:“你是苏霑的大哥。”
苏诀嘴角抽了抽,不反驳,又看了眼黄澎身边的关略,问:“他怎么样?”
黄澎回答:“在里头。”
“能否进去看看?”
黄澎想了想:“可以,不过时间不能太久。”
“明白,谢谢!”苏诀遂抬腿过去推icu的门,钟明在后面推着行李箱也打算跟上,一把被黄澎拽了回来。
“你不能进去!”
“……”
钟明没辙,只能站门口等,黄澎遂又朝门口另外一名警员使了个眼色,那名警员便推门跟着苏诀进去。
icu的门再度被关上,黄澎靠在墙头,扫了眼一旁的提着行李的钟明,钟明身上还穿着很正式的西装,只是淋了雨有些皱。
“消息倒挺灵通!”黄澎哼气儿。
钟明讪讪笑了笑,将鼻梁上被雨珠子淋潮的眼镜摘下来。呵呵两声,没接黄澎的话。
icu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苏诀走进去,护士正在一旁打瞌睡。
跟进来的警员就站门口盯着,对着往床边走的苏诀提醒:“家属探望尽量快一点儿,他是逃犯!”
苏诀没吱声,走到床边停住。看了眼床上的人,身上插满各种管子,鼻子里塞着氧气管,几个月的逃亡让他已经变得黑瘦,脸上皮肤粗糙,下巴冒着浓密的胡渣,再加上一只眼睛被关略射过一枪,虽动了手术,但周围皮肤疤痕狰狞,躺在那苏诀竟有点认不出。
这就是他弟弟,与他有一半血缘的亲人。
苏诀第一次见他便是在苏宅,母亲下葬的那晚他被领进苏家,保姆把他带进一楼收拾出来的小客房后便无人再管他。
苏诀一个人坐在床上收拾带来的东西,卧室的门却被突然无辜踢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男孩,理着平头,穿着格子花纹的绒线衫,手里还拿着一只游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