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那个连绑个纱布都要他系成蝴蝶结的小姑娘,而他还是没有被商场浸染的年轻神经科医生。
或许以后也不会有关略,更不会有那起爆炸,她或许会成为他的女人,也或许她不接受,依旧和邱启冠结婚,一切都有可能。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他把这段感情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他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在背后窥视当年那个玉雕师唐惊程,却为了利益和姚晓棠在一起。
他浪费了让她爱上自己最好的时间。
如今他已不是他,她也不是原来那个唐惊程。
“回答我,会不会不一样?”
沈春光抬眼看了看树冠,风吹过,枝叶摇晃,黄色的叶子飘曳在半空中,落定。
“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当年启冠走后我没有来腾冲,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关略,可是后来发现这个假设不成立。你有你的利益驱使,他当年也有他的目的,所以就算换一种方式活,最终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沈春光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喝了酒,眼色难得愠淡,却带着一丝渴望。
他在渴望什么?
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心里满是渴望,可他藏得极深,做事说话都是稳稳的,从来不把贪戾放在脸上,可这一刻他却把心都露出来了。
“苏诀,让你再回到当年,回到那个你一无所有的年纪,你还是会选择姚家的势力,况且就算换了是你,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沈春光也喝了酒,被风吹了一路,她跟这男人相处了三年,有些事他却一概不知。
“为什么不会有好结局?我至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下手?”
“呵……但是我们之间还是有仇。”
“什么?”
什么仇?苏诀用手摁了摁太阳穴,他感觉自己今天确实喝多了。
“我跟你…”
“确切点说是我跟你们苏家,当年那起玉麒麟失窃案还记得吗?我父亲为之入狱,最后死在看守所。”
她突然提这事,苏诀有些吃惊。
“记得。”
“那你知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那你知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沈春光问。
“是你父亲!他觊觎玉麒麟,抓了我父亲的把柄,我爸一时糊涂,受你父亲要挟监守自盗,而启冠便是帮凶,他替你父亲做了仿品。正品被你父亲拿走,仿品继续留在博物馆的库房里。”沈春光用清淡的口气讲出当年这些往事。
苏诀已经完全顿在那里,当年他从迟峰口中知道玉麒麟和苏闳治的关系,但他不知道里面竟还有这么深的故事。
“还有我跟关略之间,他当初接近我就带有目的。楼轻潇是因为玉麒麟的案子才被截肢,当年第一只玉麒麟来云凌展览时她是场内安保负责人。却刚好撞见我爸偷换正品,为防事情败露,你父亲派去的人向她开了枪,并把受伤的楼轻潇掳走了,而当时我爸和启冠都在场,他们见死不救,也仅仅是为了自己那点利益。”
说到底每个人都有恐惧的时候,当正义和私利发生冲突,你选择哪一样?
“错就是错了。你父亲错了,我爸也错了,就连启冠也算是帮凶,可第二只玉麒麟现世时启冠不愿再故伎重演,他藏了那只正品,你父亲便派人在他刹车上动了手脚,那已经是楼轻潇截肢三年以后了,关略想要替他女人报仇,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后面的故事苏诀便能自己串起来了。
邱启冠出车祸,关略接近唐惊程,案子曝光,唐稷入狱。
“因果报应吧。当年我爸和启冠对楼轻潇见死不救,三年后启冠因为刹车失灵发生车祸。关略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咽了气……”
一报还一报。
三年前知道真相后沈春光对关略也曾恨之入骨,恨他没有救她心爱之人,可凭什么他要救,当时邱启冠也是他的仇人啊。
如今三年过去了,有些事她已经想透彻,包括邱启冠的死,也包括唐稷的死,当年玉麒麟的案子她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讲给苏诀听。
苏诀看着树荫之下的女人,短发,蜷曲,柔软,却有弹性。
如果三年前的唐惊程是冷冰冰的玻璃,会割手,也很容易碎,那么现在的沈春光便是钻石,依旧冷硬。却收敛了锋锐,只剩韧性。
第二日沈春光醒得不早,醒来发现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披了外套出去,里屋里没有人,客厅里没有人,院子银杏树下也没有人。
苏诀走了,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
他说不上这样的真相对他有多残忍,他只是觉得自己是最晚知晓的一个。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错过了,从他在医院第一眼见到沈春光开始,他错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有些追悔,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不是错过,是没有资格。
他是苏闳治的儿子,他永远摆脱不了这个姓氏,就像他每次听沈春光说“苏家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语气中永远带着一点怨愤。
沈春光也没有再跟苏诀联系,三年相处,他们之间已经形成某种默契,不会过于亲昵,不越距,关系若即若离。
水晶宫暂停营业。
叶覃因为胃病的缘故提前回了云凌。
关略回去的机票也定了,老麦跟他一起走,走前关略把雅岜叫到跟前。
“小武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他老家还有人吗?”
“有,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姐姐好像有残疾,小儿麻痹。”
“那你安排给他父母汇笔钱吧。”
雅岜眼睛又是红红的,踟蹰半天:“好,我替小武谢谢九哥,不过能不能别用银行汇?我想自己亲自跑一趟。”
这个又高又壮的大小伙红着脸湿着眼睛,关略抬手勾了下他的后脖子,这是肯定的动作,勾得雅岜身子往下闷了闷。
“行了,去吧,替我向他父母磕个头,就说我没照顾好。”
“嗯,知道!”雅岜再度抬头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
老麦就在旁边看着,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阴戾的一面,可他的血是滚热的,他撑着一整个九戎台,几万人的生计和生死。
道上都说他心思深,老麦有时候看他处置人也会觉得头皮发凉,可刚才那句“替我向他父母磕个头,就说我没照顾好”,莫名又让老麦觉得心口一震。
雅岜红着眼睛走了。
关略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还没点又见雅岜跑过来。
“九哥…”
“还有事?”
“那个沈小姐……”
关略眼睛微眯,两夜了,她已经在院子里跟苏诀共处了两夜。
“不管她。”
“不管?”这次接话的是老麦,“明天我们就回云凌了,范庆岩那边还没消息,那女人会不会……”
“她没这个本事,就算我不找她,她也会自己回去。”
雅岜明白了,掉头离开。
老麦越来越看不懂关略:“你不怕她背后搞鬼?”
“不怕,再说怕有什么用?”关略噼啪一声将烟点上,“是人是鬼总要现形,不然我怎么判断?”
老麦一个冷战,总觉得烟雾后面那双眼睛黑的发亮。
关略第二日便和老麦回了云凌,登机之前接到缅甸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索明德大概是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