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梵不管?”
“当然不管,每个矿主都这么干的。”
“可是怎么能够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啊,你们有什么权利置之不理?”唐惊程的口吻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这不是她所能想象出的世界。
“我要去找苏诀。”
就算其他矿主不管,他不能不管。
唐惊程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拉都敏赶紧过去将她拦住:“唐小姐您要去矿区?”
“对,我要去找你们苏总。”
“哎哟您就别去了,苏总现在很忙没空照料您,他让我来就是带话给您别乱跑,等明天事情平定一些他就派车把您送回蒲甘去。”
“我不去!”她现在还怎么能够去,“带我去找苏诀,我有话跟他说。”
最终拉都敏拗不过她,只能开车再载着唐惊程去矿区。
昨晚天都黑了,一切都看不清,现在一路过去矿区的景象一点点映入唐惊程眼里。
路边随处搭建的简易帐篷和窝棚,飞扬的沙土,随处可见被挖掘机挖出来的深坑和道路两旁几乎快被掏空的山头。
唐惊程心里压抑得很,不断用手指捏着腕上那枚玉钥匙。
车子在路上开了大概二十分钟,最终停在一间简易平房门口,门上挂着两块牌子,缅甸语,唐惊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她一下车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酸腐气,不像是砂石和黄土的味道。
转身看了一圈,发现大概一公里以外的山头正往上冒着滚滚黑烟,异味应该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唐惊程有些吃惊,指着冒黑烟的山头问:“那边是不是起火了?”
拉都敏皱着眉用手捂住鼻子:“不是起火,在烧东西。”完了他好像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替唐惊程开了平房的门。土肠宏弟。
“唐小姐要不您进屋等吧,屋里有电扇,比外头要凉快一些。”
唐惊程也确实快热晕了,于是进屋,屋内果然要比外面舒服很多,头顶有吊扇,大致扫了一圈发现这平房应该是矿区上的一个简易办公室,四张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按了两台台式电脑,旁边还有打印机和传真机。
角落的地方甚至还摆着一台小冰箱。
“唐小姐您坐一会儿,我现在去把苏总给您找来。”
唐惊程“嗯”了一声。
拉都敏开门出去,可刚走到门口桌上的座机却响了起来,外线,他又跑回来接。
“喂,晁经理您说…对,苏总还在矿上。什么?老董事长和霑少爷都到密支那了?行行行…那我一会儿就派人开车过去接……”
挂了电话拉都敏便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唐惊程也愣了一下。
苏闳治和苏霑都来缅甸了?
看来这回事情真的已经闹大。
大约五分钟后苏诀就过来了,开门进屋,一见唐惊程坐那差点气绝。
“为什么不乖乖呆在宾馆?”
“我呆不住!”
“那就在宾馆附近逛逛,这里根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苏诀似乎真的很生气,边说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幅口罩,一次性的,就是医院里常用的那种医护口罩。
“戴上!”
“干什么?”
“戴上!!!”苏诀声音恶戾,仿佛对于唐惊程的出现真的很恼怒。
唐惊程觉得莫名其妙,好好的让她戴口罩干什么,但见苏诀表情这么严肃她也只能将口罩接过来,拉开两边的带子正准备往耳朵上挂,可就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穿透她的心脏。
她突然推开苏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平房所对的位置刚好是那脉山头,上空的浓烟仿佛更加浓郁。
“那边在烧什么?”
“……”苏诀不回答。
唐惊程回过头去死死盯住他:“告诉我,那边在烧什么?”
“遇难者尸体!”
“遇难者尸体”几个字让唐惊程胸口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冲到门口想吐出来,可胃里没什么东西,愣是吐不出来,只是整个人脚底发虚。
苏诀用手擦了擦额头,过去扶住唐惊程的手臂。
“去里面坐一会儿。”
她摇头。推开苏诀的手臂,身子虚虚地靠在门上。
“一共烧了多少具尸体?”
“……”
苏诀没回答。
唐惊程冷笑,早晨在玉都宾馆拉都敏就已经透露了数字,百来条人命,铺在地上算不算“尸横遍野”?
“苏梵打算怎么安置这些遇难者家属?”
“会有抚恤金。”
“多少?”
苏诀闭了闭眼睛:“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苏梵愿意花多少钱来买这上百条人命!”唐惊程字句逼人。
苏诀看着她被热气熏红的眼睛,摇头,笑:“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是我不该知道还是你没有胆子说出来?”
苏诀再度无言。
唐惊程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你看着我,回答我。”
他怎么看?
他一直知道这女人有双会勾人也能杀人的眼睛。
“我不会回答你!”苏诀还是一口咬死。
唐惊程推开大门指着远处那片冒着浓烟的山头,一百多条人命,还有许多依旧被压在砂石堆下面。
“你不回答就能掩盖事实吗?你把尸体烧了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早晨拉都敏都已经跟我说过了,所有矿工都签了生死状,一旦发生事故你们不会负责任,我只是想跟你证实一点,是不是这样?”
她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苏诀看着她一片冷清的眼底,捏了捏手指:“是,拉都敏说的都是事实。当初劳务合同里都有条款规定,每一位矿工也都在上面画押签字,所以像这种情况我们只会赔付一部分的钱。”
“一部分?多少?”
“很少,折合成人民币或许不够你在云凌高档餐厅吃一顿晚餐。”苏诀这话便如一盆冷水将唐惊程从头浇到底。
怎么可以这样?
“那受伤的矿工呢?”
苏诀再度闭了闭眼睛,或许换个人来问他这些问题他根本不会有如此耐心。
“受伤的矿工已经被送去医院,至于治疗结果如果我们不会再去花精力管,所有伤者都是一次性赔付的。”
也就是说你死也好,活也好,苏梵不再承担任何责任。
唐惊程扶住墙冷笑一声:“一顿晚餐的钱,你觉得伤势严重的矿工能用一段晚餐的钱把伤治好?”
这便是早晨拉都敏口中的“自生自灭”!
苏梵却摇头。这女人还是过于天真了。
“既然你问到这些事,那我不妨告诉你,在帕敢遇到这种灾难性事故,缺的往往不是钱,而是急救的药物和医生。”
整个矿区能提供医疗急救的也就镇上一间医院,医生人手不够,药物储备不足。
像昨夜那种事故,一经发生数十甚至上百人急吼吼地往医院抬,就那么一间小医院几个医生根本救治不过来,加之医疗设备落后,就光光输血这项急救或许都无法进行,因为医院没有储备血库。
当然,密支那或许会有,但山路崎岖,交通不便,运到帕敢或许人都已经咽气。
这些都是逃不开的现实。只是唐惊程不知道而已。
她不光不知道,而且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