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跟虞欢喜说一声,但见她跟人聊得起劲,唐惊程便作罢了,打算自己打车回去。
那会儿已经12月了,夜里气温骤降,唐惊程里面只穿了一条丝质裙装,外面的开司米外套根本不抵寒。
画廊门口的出租车又少,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拦到一辆。
“唐小姐,要不介意的话我开车送你一程!”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唐惊程面前,苏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唐惊程哼了一声:“不用,岂敢让苏先生当司机!”
“也是谢你愿意把那件出水芙蓉卖给我!”
“别,我可没同意卖给你!”
“可你说事后再谈,要不上车我们好好谈谈?”
或许是因为这男人说话总带着一股挑衅,也或许是因为夜色之中苏诀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暗涌波动,反正唐惊程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知道邱启冠在那起车祸中是怎么丧命的么?”
还没坐稳的唐惊程突然旁边冒出这么一句,还没反应过来,苏诀已经压身将手臂绕到唐惊程的侧腰上,薄唇勾起一抹笑:“我听说是因为刹车失灵,事发时他又恰巧没有系安全带!有过如此经历,唐小姐怎么还不吸取教训?”
随后“啪”一声,苏诀娴熟地把唐惊程的安全带扣上了。
唐惊程只觉心口一震,坐在椅子上气得发抖。
这个男人居然用她身上的伤口来挖苦她,禽兽!
“别这么看着我!”苏诀的身子依旧半压在唐惊程胸口,两人贴得太近,她似乎能闻到这男人身上禁暗的戾气和阴寒,可是他的眼睛却明明是在笑着。
多么危险的物种。
“离我远一点!”唐惊程将苏诀推开。
他收回身子,理了理有些乱的衬衣,人模狗样的说:“行,言归正传,唐小姐开个价吧。”
“说了不卖!”
“可你已经上了我的车!”苏诀回答得极快,唐惊程只听到耳边“啪”地一声,中控被他关上。
“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失手,唐小姐若是聪明,咱们好好谈,若是非要撕破脸皮,那我也绝对奉陪到底!”苏诀看着她的眼睛怔怔发寒。
车内一片昏暗,唐惊程从来没见过如此森冷的眸子。
“你在威胁我?”
“没有,刚才是你答应了我女朋友,你不能对一个弱智言而无信!”
“你!”唐惊程简直毛骨悚然,这男人居然轻而易举地利用姚晓棠的缺陷来当谈判的条件,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女朋友。
“简直禽兽!”
“抬举,很多人说我压根连禽兽都不如!”这男人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唐惊程心里有些慌,她一手拉住车门的把手:“开门,让我下车!”
“这样就不敢谈下去了?”苏诀的脸逼过来。
唐惊程的睫毛开始抖,她费劲将下颚抬起来,与他对视:“听到没有,开门,我要下车!”
“哈哈……”苏诀突然笑了一声,身子收回来,靠在椅子上。
“刚才不过跟唐小姐开个玩笑,没想到唐小姐的胆子竟然这么小!”苏诀眼里的恶戾好像消失了一点,他从仪表台下面的置物盒里掏出一张纸。
“看看,这是邱玥仪跟我签的合同,从本质上而言,那樽出水芙蓉已经归我所有!”
唐惊程愣愣接过那张纸,上面是那樽青白玉的出售合同,最底下有邱玥仪的亲笔签名。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不过别忘了,邱玥仪是邱启冠的母亲,如果真要打官司,那樽青白玉的支配权未必在你手里。”苏诀把合同拿过来,双目直直看着唐惊程。
他好像很享受这女人眼睛里的慌张和落魄。
“不过唐小姐最近官司缠身,前段时间才刚从一起命案里脱身出来,想来应该不会傻到急着再掉一次坑吧。”
唐惊程猛然心颤,这男人真的好恐怖,他在跟她玩心理战。
可是他赢了。
他说得没错,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她真的不可能再为一樽青白玉去弄得满身是泥。
“好,苏先生手段高明,我今天算是领教了。那樽出水芙蓉在我工作室里,明天上午10点,你让人来取!”
苏诀眼梢一笑:“谢谢。”
“不用,开门!”
“啪”一声,中控打开,唐惊程几乎逃一样从他车里滚下去,一路跑到马路上,招手拦车的时候又见苏诀的车子倒回来。
“唐小姐,夜深露重,记得以后出来多加一件衣裳!”话音刚完,一件男士大衣从车窗里扔到唐惊程身上,苏诀合上窗,绝尘而去!
唐惊程在路边站了好久才拦到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想了想,报了她工作室的地址。
工作室下面有个地下室,保险库就设在里面。
自从邱启冠去世之后她便没再接任何活儿,所以保险库里东西不多,其中大部分是上回展览上用的作品。
那樽出水芙蓉就被她搁在一方玻璃柜里,她开了柜子里的灯,白光将玉面照得透亮。
“程程,你想好了吗?”
“嗯…”
“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
“可是我比你大这么多,你不怕别人闲言碎语?”
“那你怕吗?你若不怕,我也不怕!……邱启冠,咱都别怕行不行?…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偷偷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嗯?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吗?邱启冠,我爱你……”
后面的话他没允许她说完,以吻封缄,贯穿而入,她把自己最完整的感情都交付于这个男人,青春,爱慕,身体,信仰……此后她以为还会有婚姻,还会有孩子,还会有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可是最后却成了背叛和离弃。
他走了,把她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现在连他留下的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要被人夺走。
“启冠……”唐惊程靠在玻璃柜上,声音哽咽,瘫倒在地上。
隔天上午10点,工作室门口准时响起汽车引擎声。
唐惊程去开门,来人竟然是苏诀。
“苏先生竟然亲自来取,看来这樽出水芙蓉真的很入苏先生的眼!”唐惊程挖苦,苏诀这回却没有反击,因为他发觉唐惊程脸色很差,惨妆萧条,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酒会上的长裙。
“唐小姐昨晚留宿在工作室?”
“很奇怪吗?”她没正面回答,站在连接工作室前厅和后厅的一方小院子里,院子里种了好几棵银杏树,看着已经有些年头。
如今12月份,银杏叶落了满地。
“苏先生就在这等我吧,我去把东西拿过来。”唐惊程转身往后院走,长裙拂过地上的落叶,卷碎一地金黄。
那背影后来苏诀一直记在心里,唐惊程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裙子,踩着满地金黄碎叶走入后院,消瘦,妥协,没有挣扎。
他用这种手段夺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他从一开始便以“禽兽”的角色闯入她的生命,所以以后他无论做什么,唐惊程对他都只有憎恶,没有爱。
关略这几天的空余时间全部花在郊区别墅陪楼轻潇了,难得抽出一点闲暇来九司令看一看。
车子刚开进弄堂便见九司令门口站着一个清瘦身影。
唐惊程?
他立即停车走过去。
“喂!”
唐惊程被他一喊吓得转过身来,等看清是关略时撒腿就跑,可她哪里跑得过关略。
“你跑什么?”关略莫名其妙,揪住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