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惊程在车外已经站了很久,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大雨淋湿,思维冻结,可被雨水洗刷过的视线却在那天夜里变得格外清晰。
就在几步之遥的一辆黑色车子里面,她清楚目睹后座上两具重叠的身体,厮缠交融,女人的手被死死摁在水汽氤氲的窗玻璃上,指腹变形泛出青白,像是痛到极致时的无声呐喊……
唐惊程跑过去猛拍车窗,可是里面的人不愿意停,一切还在继续,车身颠震,越发激烈。
她像疯子一样在外面哭喊着使劲拉车门,门突然开了,画面突转,后座上交叠的那双身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漫地的鲜红血迹……
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邱启冠!”唐惊程一下子吼出这个名字,猛地睁开眼,窗外山峦叠嶂,夕阳金灿灿。
她轻吁一口气,原来自己正在去云南腾冲县旅游的一趟小巴上,小巴已经驶上山道,颠簸不平,而刚才一切不过是梦境。
可梦归梦,却是真实发生过。
唐惊程记得那场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血被雨水冲刷了一地,距那晚已经三个月过去了,但唐惊程仍旧觉得空气里残留着腥浓的血腥味。
正思绪之际,唐惊程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瞅了一眼屏幕,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师母,你别躲着我了,躲也没有用!既然我已经怀了邱老师的孩子,那他的遗产我肯定是要分的,你跟他领证也没有用,这是我……”
唐惊程不等对方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对方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还是差不多的意思:“唐惊程,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承认是我介入了你和邱老师的婚姻,可现在邱老师已经不在了,好歹我肚子里还为邱家留了一条血脉,你必须把我应得的那份给我!”
唐惊程突然觉得一口气喘不上,直接开了车窗,将自己的手机扔了出去。
“嘭”一声,手机摔碎在山路上的声音。
坐她旁边的一姑娘大抵是被她的架势吓着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唐惊程从包里掏出一颗药片吞下,索性将车窗开得更大些。
凛冽的山风从外面灌进来,整个焦躁的情绪终于稳下去了一点,可旁边那姑娘不乐意了。
“不好意思,天挺冷的,能不能麻烦你把那窗给关上?”
唐惊程冷飕飕看了旁边那姑娘一眼,挺年轻的,编着辫子化着妆,穿着花里胡哨的裙子。
怎么看怎么碍眼!
“觉得冷就坐其他地方去!”唐惊程没理会,径自裹了围巾打算补眠。
结果那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由分手就把车窗给撩上了。
唐惊程心里的焦躁一点点汇集,她懒得争辩,伸手又将车窗打开,如此反复几次,那姑娘就开始抱怨了。
“操,什么素质!”声音挺大,估计大半个车厢的人都听见了,摆明了就是骂给唐惊程听。
唐惊程也不恼,盯着她的腹胯看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嗯,你拿什么操?”,随之又“砰”地将车窗开了起来。
外头的冷风呼呼往车里灌,那姑娘傻眼了,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毛病!”姑娘嘀咕着背了包开始往外挤,却由于座椅之间的间距太小,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唐惊程的包挤到了地上,她也置之不理,甚至脚还故意拖着包带往外走了几步,一直把包拖到座位走廊上她才弯腰去捡。
结果包口敞着,一拎便听到“啪啪啪”几声,几盒东西从包里掉了出来。
可能是动静闹得太大了吧,前排游客都回头看她们,自然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花花绿绿,大概有五六盒,都是不同牌子和尺寸的安全套……
这下那姑娘可傻眼了,脸涨得通红,抱着自己的行李闷头就溜到了车前面去。
唐惊程仿佛丝毫不在意,面无异色,慢悠悠地过去蹲下开始捡套子。
车厢里有议论声传出来。
这也正常,一个独自出游的女人,行李里却装了这么多安全套,况且云南是哪儿啊?书上说艳遇最多的地方,怎么可能不令人遐想!
这么一来坐唐惊程斜对面睡了一路的男人也醒了,他抬起头来,用拇指摁了摁发涨的太阳穴,刚好看到唐惊程将最后两盒套子装进包里。
众目睽睽之下,她捡安全套的表情寡淡得令人发指。
唐惊程捡完后重新在座椅上坐好,觉是睡不着了,索性将头支在窗玻璃上想事,只觉山风刮脸,小巴拐了个弯,夕阳的光线突然刺眼起来。
唐惊程习惯性地用手去揉眼睛,却突然听到一窜剧烈声响,像是重物滚落悬崖,带着一大片石头滚到山脚下去。
小巴急促又拉长的刹车声随之响了起来,唐惊程的身子因为惯性被猛烈甩出去,额头磕到前排椅子上。
“出车祸啦!前面那辆大巴侧翻了!”她捂着额头的时候听到车里有游客大喊。
一时之间小巴内炸开了锅,一大波游客开始往外涌。
“快去看看!”都是一群准备下车看热闹的人,唐惊程也跟着去了,不过她没看热闹的心情,只是不想独自呆在车里而已。
至于她是如何被人群推搡着走到崖边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路崖边上。
山路底下大约三四米的地方是一片乱石堆砌的山腰子,大巴侧翻滚到那上面,车身旁边都是一同滚下来的山石,窗玻璃被砸开了,有受伤的游客血淋淋地从里面爬出来……
这是唐惊程站在崖边看到的场景,眼里一片血光,脑中又浮现出那个雨夜的画面。
一时之间半山腰上全是哭喊和嚎叫声,刚才还很清透的山涧空气很快染了血腥气。
“喂,姑娘,能不能搭把手!”混乱间唐惊程听到好像有人在跟她说话,声音还挺好听,带着成熟男性特有的磁沉干脆。
叫她的男人便是刚才坐唐惊程斜对面的那位,此时他正挂在崖壁上,用劲顶着一个伤者往上托。
唐惊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啊!”她潜意识地叫着往后缩了半步,这才看到鞋面上抹了一个血手印。
“姑娘,愣着干嘛,把他拉上去啊!”
唐惊程只觉胃里狂恶心,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扎进了冰水里。
被她拉上来的伤者就躺在自己脚边,已经陷入休克状态,脖子上老长一条被划拉来的口子,皮肉外翻,此时正突突往外冒着血。
唐惊程不敢再看,一偏头却又看到一股血淌着渗进石缝中,鲜红的液体被夕阳照得越发透亮。
她一下子又想起那晚被雨水冲散的血迹,整个人陷入游离状态。
“翻车的时候玻璃割到了血管,得赶紧给他包扎一下!”磁性声音的男人蹲在伤者旁边查看伤口,语气平稳,似乎这血糊糊的模样对他丝毫构不成影响。
可怜唐惊程已经面色惨淡,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客气地把她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