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上学没有多久，我们终于体会到收拾二字的含义了。不听话的学生，除了被老师批评之外，有时还需要罚站黑板，更调皮的娃娃，陈老师要用戒尺打他们的手板，而且还不让躲，如果躲开，将加罚一下，如果再不听话，那就要接受最严厉的惩罚了，陈老师要罚写作业10遍。对于刚刚上学的孩子，罚写作业10遍，这绝对是最为严厉的惩罚了，因为受不了这种严厉的管束，没过几天就有自由惯了的娃娃开始逃学，陈老师就得去学生家家访。
逃学的娃娃一般都是早上跟其他娃娃一起背着书包出门，放学一起回家，半道上这些娃娃就钻进了庄稼地里一个人自娱自乐，无外乎就是去山上寻找野果子，或者去树上掏鸟窝，有时也去偷点农民种的西红柿。对于逃学，家长自然是蒙在鼓里，陈老师的到访，这些娃娃少不了会被家长狠狠抽一顿。对于打学生手板或者耳光，我们这儿从来没有家长去维权，因为村民朴素的意识里，老师打学生是为孩子好，家长们认为朽木不可雕的时候，老师也就不会关注了，如果打骂学生，说明老师还关注这个学生，恨铁不成钢嘛。
“我们是从猿猴进化而来，是经过几千年，几万年慢慢演化而来的，这是科学家研究的，人类的老祖先是猿猴，世上没有神，当然也就没有鬼，如果说有鬼，那就是装鬼，那是封建迷信，同学们要跟封建迷信作斗争。“陈老师用质朴的语言给大家解释人类的起源，纠正着我们的认知。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两个同学在那里争论不休，“我奶奶说，我们都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都是神仙送下来的娃娃。”“不对不对，是观音送过来，我奶奶说我们都是观音送子送过来的。”
“我们从哪儿来？”这个人类争论了几千年的哲学命题，两个同学为此喋喋不休，引起了陈老师的注意，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就在上课的时候陈老师给大家讲了这段话，他想通过这段话来解释人类的起源问题。
一个脑子灵活的同学很快反应过来，举手问陈老师，“陈老师，你说我们都是猴子变的，那猴子又是哪儿来的？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吗？”这位同学大概听过《西游记》里孙悟空的来源，所以有此一问吧，对于这个问题，估计也超出陈老师的认知了，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同学们，等你们长大了，你们就明白了，现在你们还太小，猴子也是由其他生物演化而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们要好好学习，相信科学，跟封建迷信做坚决的斗争。”这个根源一直挖下去，老师可能也不知道起源是什么了。
这一席话给了我们破四旧的勇气，让我们开始对鬼神有些将信将疑，甚至拿起了山神老爷做文章。我们上学的山路上有座山神庙，里面供奉着两尊神，我和几个蔡家的孩子一起放学回家，见到山神庙，其中一个孩子提议道，“陈老师已经说了，山神是骗人的，咱们四个人一人捡块石头砸一下，你们敢不敢，我们要跟封建迷信作斗争。”我们三个男孩都是天棒，捡起石头就砸，但燕子不敢，蔡家娃娃笑话她是胆小鬼。我安慰燕子，没有关系，害怕就算了，就这样大家相安无事地回家了。燕子回家把这事告诉了我奶奶，奶奶很严肃拉着我去了堂屋，对着神龛磕了三个头，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奶奶还亲自去山神庙给山神老爷赔了不是，披了红布，上香赔罪，请求山神原谅我们几个小调皮鬼，究竟有没有神，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懂。但陈老师让我们战天斗地，人死后即将灰飞烟灭，人生没有来世。不管如何，陈老师让我们珍惜生命，且行且珍惜，这个观念总是没有错的。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劳动的快乐说不尽，劳动创造最光荣”，这首歌我们在村小学的菜园子里面学会的，我们每周都有两节劳动课，就是给校园打扫卫生，给老师的菜园拔草等等，每次上劳动课的时候，老师总会让大家唱起这首歌。劳动结束之后，陈老师还会给劳动积极的学生带一朵小红花，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劳动，真的感觉劳动很光荣。到现在，有时在院子里面种花时，我还能哼唱上两句。因为启蒙老师的观念灌输，劳动最光荣，这也构成我一生辛劳不知辛劳苦的价值理念。
时尚源于周围环境形成的价值观念。“文志敏同学衣服穿得干干净净，虽然补丁多，这是艰苦朴素的表现，我们要多向文志敏同学学习！”每次看见谁的衣服补丁最多，衣服穿得干净，陈老师一定会表扬这位同学，搞得大家都觉得穿破旧衣服成了一种时尚。因为我的衣服全是姐姐和哥哥留下来的破衣服，自然我的衣服在班上是最破，补丁最多的，我每次都可以得到表扬，我们不觉得贫穷是可耻的，反而还是一种光荣。
“苦娃哥，我特别不想活了，我爸爸妈妈天天吵架打架，爸爸老欺负妈妈，有时还打我，我要是死了，他们是不是可以不吵了。”有一天上学的路上，燕子这样问我，两个7岁多的孩子讨论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沉重，却很无奈。”呸呸呸，燕子，干嘛呢？为什么要死啊，这不苦娃哥在吗？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哥保护你和你妈妈，我们还要一起去北京上大学呢，你忘记了吗？“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这话一出，燕子妹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是啊，咱们一起还要去北京上大学呢！“我们俩是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又是同班同学，上学下学都一起回家，自然无话不说。班上同学没有少笑话我俩，说我跟着女人混，这些娃哪懂我的心。走自己的路，爱笑就让他们笑去吧，我跟燕子是有约定的。
燕子父亲因为没有生上儿子，觉得自己已经绝后，这个愚昧的男人开始性情大变，成天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脾气变得非常的暴躁，三天两头就要打一次老婆，还惹上了酒瘾，酒壮怂人胆，喝了酒之后，下手就更狠了，经常打得燕子娘呼天抢地，鼻青脸肿。最可恶的是，这家伙喝醉酒之后，有时他还拿我的燕子妹妹出气，半夜三更都能听到燕子凄厉的哭声，父母经常跟我说，“可怜的燕子，投生投到这么一家人，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好可怜的娃娃，这么乖的妹崽，做我们的女儿就好了。”周围邻里看不过去了，去劝架，他还训人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领情大家也就懒得管了。对于燕子的父亲，他居然敢打我的燕子妹妹，我是敢怒不敢言啦，我就不明白了，生个儿子真这么重要么?
是啊，燕子如果生在我们家，当然是好事了，我父母不但不重男轻女，而且简直就是重女轻男，姐姐都穿新的衣服，我和哥哥都捡姐姐破烂穿，如果再来一个燕子妹妹这样的女儿，我都不知道我家庭地位还保不保。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我宁愿燕子做我父母的女儿，因为她会过得很幸福，看见燕子妹妹受苦，我也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