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我们一家人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辛苦一年到头，家里天天只能吃稀饭，拌着辣椒、咸菜、酸菜，没有油炒，这些菜难吃死个人，味同嚼蜡，而且吃稀饭有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一会儿就饿了，肚子里常常闹着空城计。因为稀饭营养不够，全家人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母亲也无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说了，如果我们吃干饭，粮食吃不了半年，之后全家就得饿肚子。在我们小时候，全家人起早贪黑，日子过得紧巴巴，省吃俭用勉强才过下去。
家里为我交了罚款，债台高筑，可苦坏了全家老小。母亲是个恨债务的人，为了早日还清债务，父母起早贪黑，可以说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省吃俭用，开源节流，从来不会乱花一分钱，一直到我上小学时家里才还清债务，父母的债务理论不仅用于了生活上，也带到我们的学习上，我们学习受母亲债务理论影响很大，受益匪浅。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农村的孩子总是从懂事开始，姐姐带哥哥，哥哥再带我，姐姐和哥哥就相当于我的小保姆。以前家里穷，自然老大志芳穿不了的衣服传给老二志华穿，二哥穿不了之后自然就传给我穿。在我上初中以前，我都都穿的是姐姐的女孩童装，基本都是母亲和奶奶亲手缝的，穿的年数太多了，自然是一个补丁接一个补丁，农村就这个样。母亲总是给我说，“破鼓能救月！贫下中农穿这身衣服光荣！”所以我从小也没觉得穿破衣服难受过，有时还真觉得挺自豪。虽然衣服破，但奶奶说，脸一定得洗干净，人得要脸，所以我家兄弟姐妹的脸总比别人家小孩干净。
关于这个破鼓救月的传说，爷爷曾经告诉我这个典故的来历。相传古时候一次天狗正在吃月亮，被地上的老百姓发现了，天狗要是吃了月亮，那晚上黑灯瞎火，没有了月亮的照明，老百姓夜里如何干活？尤其那些还单身着的汉子们，晚上要没有嫦娥仙子可以想象，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读书人对月亮更是倾尽了感情，“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如果月亮没有了，这些千古佳句还怎么写得来，以后漫漫长夜还怎么过？天狗吃月亮这可是大事儿，读书人比普通老百姓还着急。
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吼天狗，无奈声音太小，天狗根本不害怕，一户农家正好有副破鼓，因为破了一直被闲置着，对于这只可恶的天狗，老百姓实在没招了，情急之下农户把这面破鼓拿了出来应急，使劲敲了一会之后，声音还比较响亮，比村民们的嗓子强多了，居然把月亮从天狗的口中给救了回来，这个故事后来被读书人引申出了一个勤俭节约的道理。长大后，我才慢慢明白，天狗吃月亮其实就是一种月食现象，月亮根本不用救，压根就没有天狗，不用敲鼓也可以重见月亮，细细想来，这个典故也挺有趣。
80年农村还保留着区的建制，我们老家隶属于驯龙区，相传古代这里有条恶龙，专门骚扰老百姓，害得民不聊生，后来此地出了一位少年英雄，他跟这条恶龙血战了三天三夜，终于杀死了这条为害一方的恶龙，保得一方百姓平安，但英雄最后也因伤势过重，最后不治身亡，为了纪念这位勇敢的年轻人，这地儿就起名驯龙。
老家乡上每逢二号、五号、八号赶集，父母和爷爷奶奶一个月就会赶一次集，办完事情就急匆匆回家。由于家里穷，他们从来不会给我们买好吃的，有时看见我们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爷爷奶奶有些于心不忍，就会把以前偷偷藏着的糖果给我们一人一颗，如果家里实在连糖果都没有，爷爷奶奶就会对我们说，“今天去晚了，其他学生娃娃都把糖买光了，你们听话，等下一次赶场我给你们每人买一个烧饼。”我们望穿秋水，等待一个月后他们下一次赶集，结果还是空手而归。直到我去乡里小学上学，我才明白奶奶善意的谎言，我反正没有看见哪个商家卖断货过。所以后来爷爷奶奶再去赶集，我们就再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了，爷爷奶奶狼来了的故事说多了，我们也就不再相信了，完全没有什么期待嘛。
与我同龄的蔡家邻居娃娃，他们家庭条件稍稍好一些，他们的父母经常能给他们捎回来一个烧饼，或者一些饼干什么的，有时这些可恶家伙拿着零食来馋我，馋了我居然还不给我吃，搞得我口水横流，偶尔这些家伙也发点善心，就会掰下指头大小的零食递给我，我还得感恩戴德好几天，真羡慕人家有好父母，咱咋就没有轮上呢。小时最馋就是这两样东西，一种是红糖烧饼，一种是普通饼干，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少有的人间美味，那时我就觉得这些东西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天天吃。
我从小没见过外公外婆，他们去世得早，所以记忆中没有他们的影子。听母亲说，外公才五十多岁就得了胃癌，家里没钱看病，饱受病痛折磨，只能眼睁睁地在家等死，不堪折磨的外公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就上吊自杀了。外公走后，留下苦命的外婆形单影只，习惯了与外公相依为命的外婆可能受了严重的打击，外婆也在我出生后几个月就去世了。所以我的人生轨迹跟外公外婆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感情，我记忆中对外公外婆就是一片空白。那时候农村老人生病了，如果家里没有钱，那就只有等死，好多老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如我外公般选择了自杀，我也亲见了不少这样的悲剧。
第三节、苦娃失踪认干妈，父亲舐犊跪干爹
在我小的时候，农村没有通电，更没有电视了，唯一的文化娱乐就是政府每年组织放两次坝坝电影。只要收到哪里放电影的消息，十里八乡大家伙都要跑过去凑热闹，看电影比赶集还热闹。电影都是晚上放映，深更半夜黑灯瞎火，村民们打个灯笼火把就跑，十多里山路也不在话下。晚上的山路不好走，光线又不好，村民摔下山也是屡见不鲜，常有村民受伤。有时更可气的是，消息来源不准确，大晚上10里多山路让人白跑一趟，把大家伙都折腾坏了，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这个时节，小偷就跟过节一样兴奋，村里人基本都去看电影去了，家里闹的是空城计，小偷瞅准这个时机，秋风扫落叶一般，挨家挨户的搜刮，那个时代其实大伙都穷，钱很少能偷到，不过就是些鸡鸭粮食这些，大家也够心疼的。因为奶奶从小裹了小脚，所以晚上走不了远道，往往就在家看屋，有几次她听见小偷在外面拔门，“文老大，快起来，抓贼娃子，抓贼娃子，快抓贼娃子！”其实爷爷根本不在家，看电影去了，奶奶用一根棍子敲着柜子响，一个人在那里虚张声势，小偷毕竟心虚，吓得拔腿就跑，多几次之后，小偷就不来我们家了，他们知道我们家有人守着。即使吓得屁滚尿流，但是这些天杀的小偷哥也不忘顺手牵羊，看见什么拿什么，即使一把镰刀也要带走，绝不空手而回，听人说，这是小偷的祖训，不能空手而归，否则以后出门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