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玲娘在屋里听到了外面的械斗,也听到了父子两个吵嘴,知道儿子回来了,赶紧穿衣服。衣服穿好,大襟的纽扣来不及系上,就扑出房门拦架。
“哎呀老东西,你咋了?儿子刚回来你就打他?干脆把俺娘儿俩都打死算了!打死俺们母子,你再找个狐狸津回家,我好给你腾炕!”老婆儿一下将儿子保护在身后,就像一只护着鸡崽的母鸡。
“娘,俺爹疯了,他疯了,用尿壶砸我!”马二楞躲在老娘背后,赶紧告状。
“砸你也不屈,也不瞅瞅你干的那些事?小外甥就那么被你一脚踹没了,你罪该万死啊!”老婆儿抬手点了儿子额头一下。
“娘,我不是故意的啊,这不躲了半年多嘛,估计俺爹也该消气了。”
“我消气个屁!你过来,让爹把你的脑袋捶扁,去跟进宝赔礼道歉!”老头气喘吁吁说。
“我才不嘞,打坏了没地方缝!爹,砸也砸了,打也打了,你的气儿该消了吧?”马二愣子说。
“我消个屁!这笔债跟你记着嘞,早晚跟你算,还不滚回屋里去!”
“喔喔……。”马二楞吓得兹溜,窜自己房间里去了。
巧玲娘随后进来的,近一年没见过儿子,她想得不行,不知道二愣子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吃饭没吃饭?有没有被人欺负?
“孩儿啊,你咋半夜三更回来了?”老婆儿问。
“娘,白天我不敢进门啊,杨进宝瞅到,一定会锤我!”马二楞打个冷战,他被妹夫给打怕了。
“这一年你去哪儿了?过得可好?”老太太一边问,一边上下瞅儿子。
一瞅不要紧,她的眼泪下来了,儿子跟当初走的时候大不一样。
当初逃走的马二楞容光焕发,年轻气盛,如今回来却是疲惫不堪,一身的沧桑。头发长了,好像个乱鸡窝,身板更瘦了,像只掉膘的大马猴。
身上的衣服也又破又旧,大窟窿套小窟窿。她不知道这一年的时间,儿子经历过什么,就是觉得心疼。
“你咋混成了这个样子啊?”老婆儿好想抱上儿子大哭一场。
“娘,一言难尽啊,饿死了,有吃的没?我都饿坏了……。”马二楞赶紧跟娘要吃的。
“有,有,你等着,娘给你烧个馍,再弄一碗疙瘩汤。”看着儿子憔悴不堪的样子,老婆儿流下了眼泪。
那还有心思怪他?疼还来不及呢,手心手背都是肉。
马二楞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脸,本来就脏,还被爹老子弄一头尿,骚气死了。
换好衣服,疙瘩汤还没有做好,他躺在炕上发了一会儿呆,回想起了经历的一切。
这一年真是凄风惨雨,春天的时候逃到凤凰山,在一家猪场躲避,被田大海坑了,命都差点丢在那穷山沟。
还好遇到了田大海的表妹小蕊,那傻丫头救了他,还跟他私奔。
半路上把小蕊卖掉,换来了五千块,走进一座不大的小镇,他想到麻将馆去翻本。
一场赌局下来,五千块输个津光,还欠了人家五千。
因为没钱还,赌场的人差点没把他打死,一条腿被打断了。从此以后他沦落为了乞丐,沿街乞讨,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讨到食物,他就吃一口,讨不到就吃人家的残汤剩饭,他还跟狗抢过东西吃。
一路走一路爬,他想回到娘娘山,上千里的路,整整爬了半年还多,靠近娘娘山县城的时候,伤腿才彻底好了。
马二楞觉得是报应,谁让自己把小外甥弄没了?谁让他把小蕊给卖了?可能是小外甥跟小蕊在天之灵惩罚他吧?
这次回来,马二楞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找个女人成个家,好好过日子。
第一个想到的是麦花嫂,他跟麦花是老相好,干脆把她娶了,那娘们腿功不错,缠功也不错。
马二楞决定了,天亮以后去跟麦花提亲,趁着过年把事儿给办了。
正在沉思,他老娘进屋了,疙瘩汤弄好了。
二愣子立马端过疙瘩汤,狼吞虎咽吃起来,饭太烫,嘴巴都烫肿了,好久没有吃过娘做的疙瘩汤,真香。
“娃啊,慢点吃,不够锅里还有,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巧玲娘心疼地不行,一边流泪一边安慰儿子,还抚摸他的脑袋。
二愣子把疙瘩汤吃完,打个饱嗝,心里舒适了不少:“娘,俺妹嘞,巧玲不在?”
“她是杨进宝的媳妇,当然在婆家,没事不回娘家。”
“喔,那杨进宝嘞?”
“进宝出山去了,去找药方,全村的人都得了流感跟霍乱,遭殃了,全指望他救命嘞。”
这些马二楞都知道,半夜回来的时候山道被封闭了,工作组的人根本没让他进村。他是绕道上山,从一条隐秘的山道上转悠回来的。
“娘,村子里咋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二愣子问。
“哎……一言难尽啊。”接下来,老婆子把村子里近一年发生的事儿,全跟儿子说了一遍,马二楞唏嘘不止。
“娘,那麦花嘞?牛家村的麦花得病了没?”二愣子关心的就是麦花嫂。
“病了,现在饲养场里关着呢,你问她干啥?”
“喔,明天我去看看她。”
果然,第二天早上马二楞去了饲养场,一路上,他看到山村里大变样了,所有的牲口跟家畜全都被消灭,被捕杀干净了。
鸡鸭鹅一只也看不到了,十里八里也听不到一声狗叫,娘娘山满目疮痍,好像陷入了人间地狱。
不过村子里多了个饲养场,里面没有牲口,关了不少人。
“麦花!麦花!”二愣子终于瞅到了麦花,隔着饲养场的铁栅栏门冲她招手。
“二愣子?你咋回来了?”麦花也瞅到了他,笑眯眯迎了过来。
二愣子的手伸进了铁栅栏,要牵扯麦花的手,可女人却躲开了。
“麦花,你受苦了,难受不?”二愣子问。
“难受……这一年你去了哪儿?”女人问。
“在外面打工闯荡,也没挣啥钱?我回来专门找你的。”
“你找俺干啥?”
“麦花,咱俩成亲吧?我想通了,跟你成个家,咱俩一块过日子。”二愣子眼巴巴瞅着麦花,发现女人没变,还是那么俊俏。
麦花只是被检查出了携带流感病毒,至今没有发作,没有上吐下泻,也没有发烧发热。经过老金雨露的滋润,她还津神了不少。
“愣子,咱俩算了吧,走不到一块了。”麦花却摇摇头。
“为啥啊?”马二楞问。
“因为俺跟老金好了,都住一块了,等这次大瘟疫过去,俺俩就成亲。”麦花的表情很幸福。
“啥?老金?就是杨进宝从梨花村领过来的那个小白脸?”马二楞大吃一惊。
“是啊,金哥可疼俺了,为了跟俺住一块,他把自己都弄病了,愣子,你再找一个好女人吧。”
麦花嫂没有把她跟马二楞当初的那段情当回事儿,她根本瞧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