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我们分的手,我急着要赶回去。任雨烟见我归心似箭也没再挽留,只关切对我道:“路上小心一点。还有,过些天我回浙江,你告假陪我过去,这次算我求你。”
我点头应允,回去的途中我把车窗全部打开,让高速行驶形成的风吹遍我的全身,我其实好喜欢任雨烟身上散发出的那一股花香,沁人心脾,闭着眼感觉就像在百花丛中,但哲学讲事物是一分为二的,这种香气对我来说也是惹祸的根苗,我可不想每次和任雨烟的见面都留下印痕,找机会还是要旁敲侧击和她说说这事,估计可以体谅。
赶时间的那种心情不用我形容,恨不能飞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见不得一点拥挤。尽管如此,我还是晚于同事“她”到达单位,懊恼的情绪不言而喻。“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安静地坐在电脑桌前打字,更不看我。我讪讪地打开任雨烟送的那包牛皮糖,道:“一个外地朋友带来的,你尝尝,我们这边超市买不到。”
她看了一眼,道:“忙着呢,腾不开手,帮着剥一个。”
我受宠若惊,急忙小心翼翼取出一粒,拆开裹在外面透明的、有着绿色花边的糖纸,递到她面前。她低下头,一口咬在我的手背上,眼里涌出泪花。
我连嘴都没敢咧,手依旧伸着让她咬,直到她啜泣着放开。
“恨死我自己了。”她肩头耸动,抽泣不止。
“是我不好……”我无语。如果真诚是一种伤害,我选择谎言,如果谎言是一种伤害,我选择沉默,如果沉默还是一种伤害呢?
飞鸟曾问鱼是否愿意和它一起感受风从身边掠过的自由,鱼看看自己的鳍没有说话;鱼兴奋的问飞鸟是否愿来水中看珊瑚的灿烂,飞鸟也只能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苦笑。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处长派人来叫我们两个过去,我和同事才对望一眼,相互摇头不知何意,忐忑不安想:休一天半天的班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老处长在全局都挂着好人称号,不是抬举,他们那一代真的是为革命而生,不像我辈,个人利益为重。最初我研究手相,认定自己感情线杂乱,就以为洞察了天机,观他掌心下定义:“事业线深透,官旺财盛。”他笑呵呵回复我:“错喽,我可是苦命人,年轻时当武警,在杨子荣战斗过的林海雪原上看管犯人,那里冬天零下四十多度,把地都冻裂了,一呆就是十八年。复原后工作来回调动,直到来我们单位才安稳下来,又面临两个孩子找工作、讨老婆、买房子,可是发了一辈子愁呀!”
他最爱讲的就是过去,他说他经常梦回那个时代,他给我们比划杨子荣藏信的那棵树,有三人粗,可惜后来让伐木工人锯了;还有他们武警总队的大队长,老粗一个,红军时候是一位首长的警卫员,总骂人,政委会后就提示他:你不该训某某。大队长就道:我又说错了吗?去,找人把某某叫过来,就说我会上说的作废。
我们听的津津有味,出自内心的尊重。听说他有请我夹了一桶茶叶和同事一起敲他的屋门,进去后先察言观色,看没有异常情况,就壮着胆子问:“处长,好事坏事?”
“好事。”他向我招手,道:“铁观音呀?你尝尝我的,台湾‘唐泉茗茶’品牌的冻顶乌龙,战友送的,好几百呢,给你倒杯?”
我扯张纸包了些,道:“还真没有喝过,我们换换吧。”
他心疼地嘘嘘,“我这点比你一盒都贵。”
同事“她”也放松下来,坐到沙发上等说正题。
“哦,”老处长终于想起了让我们来的目的,从桌上拿起一套资料递给我,“下个月全系统一个知识竞赛,我们局三个指标,上面指定的你们算其中两个。”
“这事呀!”我翻了翻,厚厚几本,道:“都什么岁数了,还记得住吗?”
老处长拉拉椅子,道:“正当年纪怎么说这话?我老了是真的,”他无限伤感,“我和上面打了报告,我准备年内退下来,干了一辈子,也该轻松轻松,都快抱孙子啦。”他欢愉地笑,“我推荐了你们两个。”
“老处长……”我和同事齐齐站起身。
“坐,站着算怎么回事?”他指着沙发道:“该干嘛干嘛知道吗?这种事不到最后掀锅都有变数。”
“处长,我真的没有那野心。”同事开始解释,“你还没到该养老的年龄,再说我也想调一个科室了……”
“什么什么?”我傻了眼,怎么说到调科室了?我鸡头白脸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有这想法也不透个气,是不是不愿搭档了?”
“不愿了!”她斩钉截铁。
“处长你评评理,她怎么这样子……”我拉老处长下水。
他饶有兴趣看着我们掐架,饱经世故地笑,指着我道:“你,今天晚上安排一顿饭请我们两个,检讨一下自己哪做错了。我出瓶好酒,这几天还真想喝口了。”他羡慕道:“年轻真好。”说完不再理我们,眯着眼陷入回忆,嘴里嘟嘟囔囔,“想当年我们大队长去连队挑司机,多少人都不合心意,轮到我,心一慌,还没有等他坐稳车就蹿出去了,大队长就喊:就这小子了,我相中这小子啦。”
我和同事“她”早偃旗息鼓,他依旧眼不睁头不抬,我们挥挥手退了出去。
晚饭我们三个一起吃的,老处长带的一瓶酒没够我们喝,在我和同事“她”的殷勤照顾下处长饭都没有吃就败走了。送“她”回去的路上她对我道:“青青几人独舞,谁人让我痴狂,你要不让我走,以后你受罪的日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