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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我挥手让军士把他松绑,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说:好,我这就走,我要天天拜佛保佑你活着,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孩子走了以后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想了很久,人类的感情分好多种,仇恨是其中的一种,也是最奇怪的一种。比如这个叫纪同的孩子,他可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他无时无刻地想着要复仇,而可悲的是他想杀的人——我——居然毫不知情。

我知道他终有一天还会来找我的,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不过转念想一下,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他来了,并且杀了我,那么他会开心吗?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为了杀我,而一旦实现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我希望他永远不要来,无论是爱还是仇恨,一个人有某种信念支撑着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活得更单纯,走的路也更直一些。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军师,军师沉吟了片刻说:仇恨是平息不了仇恨的,错误也永远纠正不了错误,只可惜我们永远也不能从其中解脱出来。

(第二十四回)

今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我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忽然看见大哥二哥他们朝我走来,我大声地叫他们,他们却自顾自地走了,我一回头,猛地看到自己长着一条尾巴,再仔细一看,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匹马,我大惊失色,拼命的大叫,发出来的却是嘶鸣声,一急之下于是醒了。

正巧军师来了,我就把梦说给军师听,军师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说道:翼德啊,你这个梦在很多年前一个叫庄周的人也梦到过,不过他梦到的是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醒了以后,庄周提出了一个问题:究竟是刚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呢,还是现在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呢?用在你身上的话就是:究竟是刚才张飞梦见自己变成了马呢,还是现在马梦见自己变成了张飞呢?

军师这一番话把我说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呀?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怎么可能是马做梦变成张飞呢?这个叫庄周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军师笑了:庄周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别的不说,就庄周梦蝶这个典故就够后人分析几千年的了。你自个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军师走了以后我越想越糊涂,你别说,这个姓庄的有点意思,我做梦梦到自己是马,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一匹马而做了一个变成张飞的梦呢。照这样想下去,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人生就是一场梦?

整个儿一个下午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嘴里念叨着:我是张飞还是马?忽然墙外传来一声厉喝:咄!你是张飞时自是张飞,是马时自是马,张飞既是马,马既是张飞,多想无益!

我如梦方醒,慌忙出门,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一个人,于是对空拜了一拜,说:燕人愚钝,谢高人指点!

饭也没吃径直去找军师,军师正在给夫人梳头,见我进门对我摆了摆手,我见夫人双目微闭,一脸陶醉的样子,于是屏住呼吸立在边上。

好容易等军师把夫人安顿躺下,把我拉到院子里问:翼德,找我有事?我把下午那人的话对军师讲了一遍。军师听罢长叹一声:果然是高人啊!翼德,这种问题纯属兜圈子的问题,你既然已经解脱出来就不要再陷进去了。

从军师家里出来后我很得意,因为临走时我问了他一句:你说刚才是你做梦梦到给夫人梳头呢还是夫人做梦梦到你在给她梳头?我看到军师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隐隐地有奇异的歌声传来: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不由得痴了。

(第二十五回)

军师派我到剑阁出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还必须要去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当时二哥子龙他们都有别的任务,于是便让我去。

本来有一个向导兼随从,但出发前的晚上我恰好喝高了,而他又恰好在我身边唠唠叨叨的,于是第二天早上他满头绷带的去不成了,我只得单枪匹马的出发了。

走了不远我就发现问题不对了,因为我不认识路,只知道剑阁在成都的东北方向,但具体走哪条路却一无所知。回去再让军师给我找个向导?不行,他又该拉长脸问:不是已经给你派了一个吗?我可不想再跟他辩论喝酒的好处和坏处了。管他呢,鼻子下不是有张嘴嘛,我一路走一路问,不信还走不到剑阁!

顺着官道走了大概有半天的路,前面是小路了,而且是好多条,我便随便拣了一条走下去,没多远看到路边有个小茅草屋,心中大喜,便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矮个儿,一脸麻子,见到我满脸堆笑地问:将军有何事?我开门见山地问他:知道往剑阁怎么走吗?

麻脸矮个儿愣了一下:这个嘛……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家那头驴是从剑阁贩运过来的,估计它认识路。

我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人还不如一头驴知道得多。也罢,你的驴多少钱?我买下来让它带路。

麻脸一脸的苦大愁深:将军,这驴我多少钱也不能卖,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有苦衷的,我家里就指望这头驴拉磨做点豆腐。这方圆几十里又没有牲口可以买,你要买走了我一家老小可就没法活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奶奶个熊,不就一头驴嘛,老子又不是不给钱。可人家不卖又不能真的动粗,想了半天,嘿,有了。我对那麻脸说:小子,这样吧,我用我的马换你的驴,这样行了吧?

麻脸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出了茅屋,我便上了驴背,你别说这驴虽然身材矮小,但走起来还挺稳当,最重要的是它认识路,不用我指挥,自个儿顺着小道屁颠屁颠地走了下去。

眼瞅着天色变暗,我骑着小驴上了一个小山头,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山脚左边有一处炊烟,于是便一拍驴屁股朝那边走去。

走近了看见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老头儿,我掏出一块碎银子说:我今晚在这儿打个尖,你去准备点饭菜。老头儿接过银子连声说:可以可以。老头儿手脚挺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把饭菜弄好了。

吃饭的时候老头儿问我:将军这是往哪儿去啊?我说我去剑阁。老头儿奇怪地看着我说:去剑阁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将军你走错路了。我说:不会吧?我可是跟着驴走的。老头儿一个劲地摆手说:错了,你这样走就是走一个月也到不了。你相信我,我年轻时没少去剑阁,前几年身子骨好的时候还去过一次呢。

我一听大怒,这死驴子,居然领我走错路,随手抄起跟棍子我就要出去打它,老头儿连忙拦住我说:你跟一个畜生计较什么呀。你别急,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去剑阁。我大喜:快说。老头儿对着里屋喝了一声“阿黄”,一条大狗从里面蹿了出来,老头儿摸着狗头对我说:这条狗跟我相依为命十几年了,它肯定能领你去剑阁,不过条件是你得把驴留下,因为我有时要往山那边运点木炭什么的,以前都是阿黄帮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驴子既然不认识路要它也没用。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我便起身赶路,老头临走前搂着阿黄耳语了几句,那狗竟然跟听懂似的不住地点头。我把干粮行李什么的挂在矛上,扛着矛跟着狗一路走下去。

阿黄看起来还真是认识路,一溜小跑几乎没有停顿,幸亏我体力好,否则还真跟不上它。快到中午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阿黄走到一家门口,竟推开虚掩的门径直进去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进去,进门一看,一个妇人立在那里,阿黄竟然围着蹭来蹭去的显得很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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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日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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