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小会儿,关之洲就迫不及待地上了网,看我的小说。到现在还没看完,偶尔大笑两声,偶尔发发感慨。他家距离我这里有200多里地,当天住下,今天又不走了,我老婆私下探究这个人的人品,我说还行,是个大学生,进去前在一个工艺厂当副领导。老婆才放了下心,转而挽留他多住几日。
关之洲是03年12月出来的,3年减了半年,艰难了些日子后,现在在老家跟亲戚搞缩微盆景。这家伙以前学的工艺美术,往瓷器上画东西有一套,当初在里面,小佬(关的老乡)就撺掇过王老三,让他给画龙刺青,王老三怕把自己弄成花瓶才没启用他。我出来以后,关之洲在里面混得还行,受到朴主任的重用,监区的板报给了他,也算给了知识分子一个活路。不过那个曾经被打成猪头的方卓一直还在网子里挣扎。
方卓也出来几个月了,还没找到工作,关之洲想过些天去看看他,拉他一起干盆景。
蒋顺治也自由了,4年半减了10个月,他老婆花儿在外面等了他两个月,直接接回安徽老家去了。关之洲对蒋的评价很高,说他有性格,不向强bao低头,因此后来又没少挨修理,因为二龙那时候为手机问题被转了监,蒋顺治已经不是谁的“屋里人”,大家不用给他面子了。
打电话叫王老三一起来陪酒,老三不屑,说找机会咱哥俩单处,不跟那些鸟屁来往,没前途。
补遗,闲篇给狱中人的信
我以前的一个“准学生”(我并没亲自教过)王某,与我相熟,且和我同期因私造枪支被捕,判刑8年,在另一座监狱服刑,上月来信,谈了一通理想,前两日又来信,说生活窘迫,家里不管他了,要我“如果看得起”他,就给他接济些生活费,我本愤慨,这种人在里面也是叫人不齿的,居然直接写信跟“朋友”讨钱,很没面子。后来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给他寄去点儿钱,顺便写了此信。
王某你好:
两封信都收到,一直无时间和心情回复,本想去你家里看看,也没有机会。每天总是忙碌,为生计而已。
今寄来400元,只希望你能暂时过得舒服些,实在无法解决大事。况且人民币并非“人民的币”,大风是刮不来的,对良民来讲,分分两两都是血汗,希望你能珍惜即将到来的自由生活,艰难只是暂时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当初在里面没跟家里要过什么钱,我也看到很多人多少个月没有接见仍能不失尊严地活着,这样说并无抱怨,只想叫你不要给家里太多负担,忍忍吧,就是这环境,谁也没请你进去。
男儿总当自强,才有出路。我虽然有些小义气,但你若在出来后不能自律自强,我是宁愿从不认识你的。现在的社会很宽容,从里面出来的人并非象多年以前那样有“无处容身”的尴尬,条条大路通北京,只要不与政府和法律为敌,党和人民还是没心思非把谁饿死不可的,瞎家雀都能被老天爷怜惜,何况壮志男儿?
说教是无益的,不然何需监狱?并不是随便摸个脑袋就能靠犯罪和侥幸起家的,我们身边这样的教训太多了,不要说自己的命不好,没赶在点儿上,撞枪口上了一类的屁话,问题的根源不是社会或法律的不公正、不健全,根源是这些“倒霉蛋”选择的路错了,即使那些打着保护伞的,不是也没少拐来拐去拐进墙里的吗?进过墙的人才知道平安是福分,不过一般人在里面痛心疾首发毒誓的本事比写血书要上前线的官兵还牛B,一出来就不认识自己了,该犯棱的还犯棱,该鬼祟的还鬼祟,这不好。
我目前的状况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好,回来两年了,我自己只赚了不足一千块的纯利润,恐怕连用好一点的手纸都不够资格,平时都是靠家里的小店接济。连锁店早已成泡影,我那几年牢把所有计划都“坐”没了,为了打官司和还债,家里的房子也卖掉了,只剩一个小店拼命维持着——你再想想你自己,给家里和自己的前途造成了什么影响?
谈不上对你出来以后的前程做什么指教,老人家们说过一句话:路都是自己走的,好歹全是自己作的。好自为之是万千条路的出发点,一个人只有一次青春,“折”不起三番五次。既然已经“进去”了,就只好用监狱里面的一句“名言”勉励你了:“不可不来,不可再来”也。以为戒,呵呵。
不用回信了,感谢之言我听过太多,无用,不如将来好好“走两步”给哥哥看看,别跟赵老蔫一样越走越忽悠就成。
而且我家里不愿意我总是收到“里面”的信,他们不求我发达,只求我安稳,过中庸的小百姓的日子,这样也好。
顺便感谢一下审阅此信的队长,希望多监督帮助收信人,不要让他在减刑期间再“锛”掉。希望他能顺利地开放,回到自由社会里寻找自己的方向。
Friday, May 20, 2005
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