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崽把烟往脚底下一拽:“我说的话,跟法律没关系,我是该死,可我觉得这么死特不塌实,没人家侯爷刘金钟的那份充实。”
“充实”?亏他这时候想出这么个词来,我和常博相视一笑。
金鱼眼咂摸一下嘴:“我明白你那意思,操,说句到家话,我还觉得窝囊呢,不就打电话攒俩人打顿架吗?就无期?说实话,没少后悔,有咒念吗?没有。给人家老实呆着吧。”
杨誉赢在旮旯搭了句言:“不行就还跑!”
金鱼眼不屑地瞄他一眼:“瞧你那倒霉德行吧,你以为这是你们分局?你那把京剧脸儿,跑哪不是一活靶子?”
杨誉赢嘟囔道:“哼,反正活不了,别让我逮着机会。”
金鱼眼嘲笑道:“你也就跟**似的,自己安慰安慰自己吧,你以为市局的丨警丨察都是傻逼呀,能给你机会?”金鱼眼因为是丨警丨察出身,所以潜意识里肯定还有些东西在“做怪”,在我们面前,从不说丨警丨察坏话。
豹崽很随意地笑着说:“我看呀,就是这大墙突然倒了,屋里都有不跑的,逮回来没好啊,而且越狱是终身追捕,漂一辈子好受?”
常博说:“还真是,我就不跑,麦麦这样的肯定也不动地儿,本来就没几天刑期,抓回来再加上三五个,多不值得呀。”
豹崽开玩笑地问小不点:“你也就十年的面儿,恐怕也不想跑吧。”
小不点说:“烂眼打蝇子,还真没准。”
丰富踊跃地说:“真墙倒了,我头一个蹿出去,别说二楼了,五楼我也敢跳!”
金鱼眼骂道:“闭嘴!**给你摔脑门上去!你们都傻逼了,这情况还真有先例,我们学过资料,迈出大墙一步的就加刑,没跑的,帮助监狱逮犯人的,基本全给立功减刑了。要我说,遇到这事啊,正是他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谁跑,我还得后面拽腿儿呢,真的假的也得拽一个,你不跑我都往外推你,然后把你按住交丨警丨察,操,这时候不立功什么时候立!呵呵呵呵。”
侯爷哈哈两声道:“还是你奸!”
豹崽看着乐乐,嘿嘿一笑。乐乐撅着嘴朝空中喷了一口烟,像在喷一口没来由的恶气。
聊了一会,豹崽说累了,想睡会。金鱼眼犹豫了一下说“你溜边睡吧。管教过来我叫你。”豹崽说:“不给你上眼药,我板下眯会儿,吃饭再喊我。”
乐乐说:“我也下去眯会吧,接完判就是他妈费脑子,累啊。”
金鱼眼道:“瞅人拉屎你屁眼子疼呢,下去吧。”
豹崽一边找着棱份往板下钻,一边冲乐乐笑道:“小心我猥亵了你。”
“操,我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你以为给吓大的?”乐乐无牵无挂,比一身累赘的豹崽利索,蛇似的左右一扭,先进了板底。
豹崽的脑袋终于从外面消失了。在下面小声嘀咕,上面是听不清的,只觉得俩人都没睡着,一直在神秘地谈着。我们也没在意,各自消费着粘稠的时间。
晚饭来了,小不点喊了两声,乐乐钻出头来,顺便招呼着豹崽:“上来吧。”
吃过饭,豹崽莫名其妙地打了圈烟,连奸幼都给了,感动得奸幼手直颤。豹崽说:“我日子也他妈不多了,以前有对不住哥几个的地方别挂着啊。”
我说豹崽你这话打哪说起?
豹崽说:“连我爸都说我是一混蛋,我心里明白着呢,但我跟自己朋友从来不含糊,到这里面,有时候也是逼的,不能不耍横,其实遇见事,还不得靠朋友?”
乐乐说就是就是,团结力量大嘛。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我感慨地想。
乐乐坐杨誉赢边上,关心地问:“你哥没给你来信啊?”这不纯粹没话找话么?
杨誉赢看了一小会儿乐乐,大概也在琢磨这黄鼠狼咋给鸡拜年来了?
乐乐笑道:“刚才豹崽开导我半天了,说杨誉赢其实是一好人,可以当哥们交,可不是吗,越想你越是条汉子,先前对不住了啊。”
杨誉赢像没暴开的苞米花似的挤出笑来:“你真这样想啊?”
乐乐脸一板:“把我不当朋友?”杨誉赢马上红起脸道:“哪呀?谁给我句好话,我都给他去拼命敢!”
舒和跟我悄悄说:“这俩狗腿子犯什么病了?”
“吃错药了吧。”我推测道。
金鱼眼吆喝杨誉赢:“地!地!”
杨誉赢拍乐乐肩膀一下,起来拿抹布去了。乐乐说:“赶紧进新人啊,把杨誉赢替下来,这哥们儿够实在的。”
金鱼眼道:“他往里傻不往外傻。”
杨誉赢抬头看一眼金鱼眼,金鱼眼“喝”了一声:“又有态度?”
豹崽拦了一下说:“嗨,金哥算了,都不易,将来也是一个挂的。”
金鱼眼含含糊糊地嘟囔:“看吧,等进来人把他换下来。”
杨誉赢看豹崽的目光里增添了几分好感,低头擦地时,精神也突然焕发起来似的,很舍得下力气。
晚上正看电视,乐乐凑过来,拿了本信笺,笑嘻嘻跟我说:“麦麦,帮我写个上诉吧,我们那几个的都上诉,一时下不了队,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他们一块折腾,有枣没枣先来一竿子再说。呵呵。”
我有些腻歪他,但这样大事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说:“你那案子我也不了解,你先想好了,回头你说我写。”
乐乐笑道:“有**可想的呀,我知道打不下来,就是腻歪他们,拖一段时间再说。”
乐乐坐我旁边没动地儿,就近跟侯爷又套开了近乎。
侯爷火眼金睛啊,聊了一轮就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事?”
乐乐说:“有什么正事,这里面不就是成天扯淡嘛。”
侯爷笑道:“我们家乡那边有句话,叫‘干亲进门,不是借钱就是操人’——你小子呀,无利不早起。”
“瞧你说的侯爷,兄弟不就是仰慕您嘛,平时也没时间跟您学习,眼瞅着该下队了,我心里舍不得不是?”乐乐小嘴快板儿一般呱呱响着,把侯爷逗乐了。
侯爷说:“也没别的话,你还年轻,将来出去还有机会,记着这教训吧,多学那唱戏的做好官,别学拉巴巴的坐屎尖儿。”
“我听着怎么还像骂我呀?”乐乐笑道。
我看了一遍乐乐的判决书,越看越气,简直一帮畜生啊,原来乐乐跟我们吹他们那伙子人怎么为非作歹,我还只是恶心,现在黑纸白字一看,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萝卜缨子缺德事就免了,光是**、抢劫、敲诈、斗殴、伤害这些点得上卯的罪状,就写小三篇儿,罗列了26项,祸害人都祸害到家了。我呼口气喊了他一声:“乐乐,我要是法官,准把你们全凿了,太恨人了你们。”
乐乐说:“等你凿我们呀,下辈子吧。”
我笑着说:“你要真想救你哥们,就把罪儿都往你身上敛,你这上诉材料还就好写了,跟舒和搭帮,求一速死。”
乐乐急着脸笑道:“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吧?”
侯爷在一旁说情:“麦麦,给孩子一机会吧,活一回不容易,真该他死呀,谁也拦不住。”
“行,冲侯爷面子,我非把你塑造成一十佳青年不可,让法官看你事迹啪嗒啪嗒掉眼泪,不放你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良心。”乐乐听我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求我手下留情:“你就说我是一误入歧途的羊羔就行了。”
“我看你是一披着羊皮的狼,没留神掉粪坑里啦。”一直在旁边看新闻的舒和终于忍不住,笑着给乐乐来了一闷棍。
第二单元:市局看守所第四章 9,You are-crazy!
几天后,自我进市局以后,律师第一次来见我,也没谈出什么新鲜玩意来,还是老话,说着案子有打,做无罪辩护条件很充分,让我把心撂肚子里。
我问了家里的情况,律师阿姨说:“我见到你女儿了,很可爱的,会叫妈妈啦已经。”她说我们家新开那个书店也不赖,让我别走别的心思,官司打好了,很快不就出去了吗?
回号我传达了律师的话,金鱼眼说那你牛逼了。
舒和说:“光出去还不行呢,白关这么长时间啦?现在有国家赔偿啊,听说一天80,挂链儿100。”
金鱼眼说**。
刘金钟笑道:“现在谁要放我出去,别说赔偿不要,我还倒贴呢。”
金鱼眼说你也是**。
“出去好,能出去好啊。”豹崽的感慨好像没有找乐的意思,不像金鱼眼那贼泼一样看不得别人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