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禁声了,我明白自己的分量,庄峰不会什么事都给我面子。我就那样默默地看着,看着可恶的强奸可怜地把一捏豆子送进嘴里,一会瞪眼一会挤眉地往嗓子里压迫。
“给他水。”庄峰说。
毕彦马上从厕所接了一缸子子水来,塞给强奸。强奸饮口冷水,细脖儿一抻,咕噜一声,第一口杂豆终于顺进去。
“吃。”庄峰冷冷的声音毫无商量的余地。
强奸吃到第四口的时候,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庄哥?”
“吃。”
毕彦踩一下强奸的脚尖:“快吃。”
强奸咧着嘴,抓起一大把杂豆,嘴里带着绝望的呜咽,囫囵地吞咽着,一边用冷水往下送。阿英在旁边看着,表情肃穆,没有象毕彦一样兴奋。其他人都麻木地观望着,开始还有人笑,后来都沉默下去。
脚边的杂豆已经少了一大半,强奸把头靠在墙上,痛苦地说:“庄哥,我真的饱了。”
庄峰突然抄起桌子上的空水盆向他头上猛砸下去,生塑的水盆卡啦一下碎了,破茬儿在强奸的脸上划出两道血痕,强奸妈呀叫着搂住了脑袋。庄峰一弯腰,抄起“棉拖儿”,在铺上欠着身子,疯狂地向强奸的手上头上盖去,嘴里卷着强奸家的所有女性亲属,连户口本以外的都不肯放过。我惊讶地以为庄峰是不是真“疯”了。
强奸刺猬似的团在一处,不敢躲闪,更惶论反抗。只藏着滴血的脸,在裤裆里一个劲哀求庄哥大发慈悲。毕彦还在一旁激动地给庄峰援脚,不停地踢打着庄哥够不找的部位。
我说庄哥算了算了,别把自己气个好歹的。
不知是我的体贴起了作用,还是庄大哥真的累了,庄峰总算踹着粗气住了手。小毛孩子毕彦也消停下来,嘴里还不闲着:“让你傻逼给庄哥找麻烦!”
“给我添堵我能让你好受?!”庄峰的总结很有力度,我想,当时屋里的所有人都会有触及灵魂的感受。
后来有一天,阿英偷偷跟我承认,那包豆子其实是他捡的,顺手栽给强奸的。我说千万别让庄哥知道影儿,不然他可不给你面儿。
一直到我从C县看守所被升到W市局,2号监室再没有一包豆子因质量问题被打回来。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五章(3)鬼子进村及其他
庄峰这个混蛋是典型的流氓,这不仅表现在他残无人道的铁碗统治上,在讲究哥们儿义气方面,也绝不含糊,可为标榜。
在不侵犯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庄峰对“知识分子”还是尊重的,这一点在我身上体现得很好。对那个趟着脚镣的武当,在了解他的案情以后,庄峰也很开面儿,不时给二哥扔过两棵烟,有吃不了的东西,除了小劳作毕彦,一般也赏给武当了,武当很知足,背后跟我说庄哥很象真流氓。
后来“鬼子”进村后,庄峰获得了一个淋漓表现的机会。
鬼子叫陈国军,一张小品演员的滑稽脸儿。这小子被塞进来的时候,是接近年关的一个凌晨。当时我们都醒了,庄峰一搭眼儿,就乐了,小声对我说:“你审审他,别客气,这小子是我小弟,先考考他。”
鬼子迷惘地抱着一床破军被,在门口愣神儿。
我懒洋洋地招呼他:“新来那个,过来。”
鬼子一瘸一拐颠过来,礼貌地叫一声“大哥”。
我一听口音就用东北话问了:“哪疙瘩的?”
“梅河的,大哥你也东北人?”鬼子的东北口音很重,“人”还念“淫”呢。
“我西南的,别乱认干亲啊,瞎套乎啥你?叫啥?”
“陈国军。”
“败了吧?”
“……大哥我没懂。”
“掉井里你就懂了,跟共军什么关系?”
“共军,共军不认识。”鬼子话一出口,庄峰在底下狠蹬了我一脚,乐的。
我继续问:“嘛案?”
“填的抢劫票。”
“大过年的,进来舒服?家里有人管吗?”后一句是跟庄峰学的,进来人问一问“家里有人管吗”,没人管的就是穷皮,再摊上一受罪脸谱,在里面肯定混不出样来,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看不着“人头儿”的好脸色,通俗的说法叫“不得烟儿抽”。
鬼子说:“就我老婆在这里,也顾不了我了。不就是想年前整俩钱回家嘛,没玩好进来的。”
“第几次?”
“头回,大哥多关照。”
我突然想起在13号时伟哥说的话来,一下子有些感慨,顿了一下,我模仿伟哥的版本说道:“关照?谁他妈关照过我呀,遇到我算你命好,头回进来我先放你半公分的量,不过你要是不懂规矩……”
“放心大哥,我听话。”鬼子汉奸似的哈了一下腰。
我笑一声道:“在C县糟蹋几年老百姓了?”
“下半年刚来,还没干什么坏事。”
我看他站相不老实,板起脸喝了一声。鬼子痛苦地抚着屁股说:“打的,站不稳当啊。”
“少装蒜,平时靠什么活着?”
“跟哥们儿给歌舞厅看场子,整俩辛苦钱儿呗。”
我故做感兴趣地往前凑了凑:“是嘛,那个什么庄峰你认识吗?”
“我老铁。”鬼子来了精神,可算找到救命草了。
“靠,你算来着了,我正找那小子算帐呢,我们对立面。”我脸色阴沉下来。
鬼子来的快,马上说:“其实我们也就是一块喝了两回酒,我一外地的,到这里干,咋着也得先拜拜码头吧,要不那小子也不让我混呀!。”
“听说庄峰也进来了?”
“听说了,这小子坏事做绝,大概活着出去都困难了。”鬼子在我面前,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庄峰终于忍耐不住,翻过身来笑骂:“操你妈的陈鬼子,你咒我死呀!”
鬼子吃了一惊,马上笑开花了,手舞足蹈地喊:“庄哥你拿我涮着玩是吧。”
庄峰裹被子坐起来,让陈鬼子坐他边上:“碰到我算你命大,咋回事?”
鬼子小心翼翼地扁着屁股,挨边儿做下。庄峰收看着他的表情说:“挨揍了?”
“可不,进门不问别的,先上来俩傻逼,抡胶皮棍子就打,操,我跟人打架都没下过这么黑的手。”
接着,鬼子抽着庄峰递过来的烟,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案情。原来这小子和东北帮的几个家伙,昨晚上到C县的小红灯区吃饭,要200块钱河螃蟹,人家没有,鬼子说给我淘换去,主家跑了半天也没找来,说您几位看海螃蟹行不?鬼子说就河螃蟹!最后没辙了,主家说几位真对不起,不行您到别处尝这口儿去吧,我实在给您找不来了,今也太晚了。鬼子说你拿我们找乐是吗,耽误这么长时间了你说走就走?另一个小子说:给点损失费!饭店老板看出这几个货不好惹,最后本着消财免灾的精神,从银台凑了3000来块钱,给鬼子一干人等包赔了“损失”。欢天喜地出来,警察已经到门口了,几个人喊一声跑,分头往圈外突围,鬼子奔饭店后面冲去,没料到是一大鱼塘。
“我怕上面的冰不保险,没敢往上跑。”鬼子笑嘻嘻道。
“你这叫鬼催的,跑也跑不了。”庄峰说完招呼毕彦:“黄毛把陈哥被子抱前面来,睡阿英边上……你那鸡巴被子太薄,把我这大衣撤给你压脚。”
***
以后鬼子就加入了我们“一伙”,吃喝不分了。鬼子没有进项,时间一久,就不好意思动手动口了。鬼子脸上挂不住啦。
庄峰说操你妈的鬼子你还跟我捏半拉装紧的怎么着,哥们儿出生入死混了一场,现在折一堆儿了,倒见外了不成?你甭想别的,到这里了,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吃肉绝不会叫你喝汤,要是真看不起你庄哥,你就直说,都是老爷们,扭扭捏捏恶心死谁!
我也说鬼子咱凑一堆就是手足,就值当我妈又多一儿子坐牢呢。
庄峰笑着说你看人家麦麦,一知识分子,都这么敞亮,你还扭捏啥,真跟处女是的呢。
鬼子释然并且感动道:那我就花你们,吃你们!说什么都是放屁,咱有情后补,来日方长哪。
鬼子那个什么老婆,其实就是一姘头,连情人都算不上,他进来后一次也没光顾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飘在外面的老乡,给他送来过200块钱,鬼子一提到那个姘,就说小逼肯定又坐台去了,不定傍上什么腐败分子了。
“我那小姘有素质,不是一般人拢得住的。”鬼子炫耀,显得自己在外面挺牛。
庄峰说不就蓝妮儿那个烂货嘛,我玩腻的,你还当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