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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什么!作死!”当班管教终于忍无可忍,出来怒吼了。过道里立刻鸦雀无声,所有收音机都关了。

是大史的声音。杀手来了——阿英一下缩回铺角,人模狗样地看起电视新闻来,里面正在声色俱厉地揭批法轮功。

大史一边骂一边往前走:“小逼养的活腻歪了我看!接着发骚呀!鸡巴给你拧去!刚才哪个号儿?!……姚,你叫姚什么来着,刚才跟谁犯浪?!”

缸子的耳朵都快伸窗户外头去了,紧张地倾听着。姚姐那边的声音间歇隐约地传过来,似乎在卖弄风情地给史管教熄火,坐怀不乱的史管教发声准确地“呸”了一口,脚步声跟着朝这边袭来,缸子赶紧落下,贼眉鼠眼地望着雪花飞舞的电视屏幕。

“是你们吗?”大史问隔壁的“判号儿”,里面肯定地否决了他。

大史马上就蹿到我们窗口:“谁?刚才谁?!”

我们都迷惘地望着大史,一脸无辜。

“没谁呀?我们看法轮功呢。”缸子一本正经地说。

“谁是安全员?”

我赶紧前趋,一边回答一边穿鞋下铺。

“刚才谁跟女号说话?”

我回顾一下大家:“没有啊史管,我们刚才看电视呢,轮子功真邪啊。”

大史说你还他妈甭弄这套,鸡巴小鸟还想玩老鹰?明天我拿电棒一突噜,就出来了。

我们都知道大史是个魔头,整嫌疑犯跟整牲口似的,根本不把这些人当人看,整个一民间耍猴的,不听话就鞭子棍子的给。“你们这些人就是贱,不来狠的不老实。”大史的口头禅如是。我想他绝对同意《死魂灵》里乞乞科夫说马夫绥里方的话:“农奴是应该给点鞭子的,要不然就不听话。”

缸子可能具体分析了形势,突然果断地说:“史管,刚才是我。”我也松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呸,滚一边去!”大史啐了我一口后,叫缸子站过去。

“瞧你那个倒霉操行,有点水准嘛,那个野鸡长得还没我后脚跟漂亮呢,你瞎鸡巴搭呵什么?真憋的难受跟我说,回头我拿电棒给你通通!”大史先冷嘲热讽缸子一顿,又对我们来了一梭子狂扫,大意是骂我们都跟缸子一个德行,有人养没人教的玩意,说今天这个事看缸子态度还可以,他老人家也正赶上心情不错,就算了,以后再让他撞上,非把我们全塞回娘胎里回炉不可。

没有人敢跟他讨论这样做在技术上是否行的通,大家只在意识里共同呼唤:大史大史,傻逼你快走吧。

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对我们今后的娱乐活动基本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大家学得更乖了,对警察当值情况的信息交流被空前重视起来。亡羊补牢,未为甚晚。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四章 (2) 老耙子的个演

一天我们通过劳动号的了解到老管教又和大史换了班,缸子说这个情况咱们内部掌握就可以了,今天晚上让老耙子现一把。

我说省了吧,老耙子整个一活猴儿,能上这个套儿?

缸子说你就甭管了。

老耙子整天在捡豆子的时候哼哼类似迟志强唱的那些“囚歌”,有不少新鲜段子,深受强奸等“涉狱不深”的人的推崇,大概觉得老耙子很有劳改经验,经常向他探讨在监狱里的生存之道。

我们对老耙子的言论一般是直接封杀,随便给他戴个教唆犯罪或扰乱军心的帽子就行。缸子一直把他当眼中钉,关键还是老耙子冲击了他作为多次犯的地位,所以从不愿给他表现的机会,找茬教训一下老耙子,也成了缸子的一个夙愿。

只要不直接影响我的利益,我对缸子基本还是支持的,毕竟我不想把老耙子发展为自己的“嫡系”,在我眼里,那是一个魏延式的危险分子,不可重用的,平时给他一些小空间,已是慈悲为怀。

充满阴谋的夜晚终于降临,缸子先扯了几句闲言碎语,最后说真他妈没劲,老耙子给大伙来首歌吧。

老耙子欣然受命,当场感情投入地唱了一首“钱啊钱,你是那杀人不见血的刀”,缸子带头给拍巴掌,说老耙子你还真牛逼,嗓子比他妈李双江还好。老耙子说我上小学的时候唱歌还得过小红花呢。

要搁平常,缸子不把他骂出大便来才鬼,那天缸子立刻就说:“这我信,后来你不是不学好,把好好一前程给糟践了嘛。”

老耙子说:“还就是,点背不能赖社会命苦不能怨父母,全是咱自己不往好道上走,要不我能在这呆着嘛,一不留神真成歌唱家了,今晚上你们在电视上就能看见我了。”

连强奸都觉得他过了,笑着说看见你给歌唱家舔屁股吧。

缸子说:“强奸你找我给你开庭呢是吧?老耙子给大伙找个乐,你还挑肥拣瘦的。”

老耙子也说:“就是,你好?傻逼德行,真给你个鸡巴吃,你还够戗知道打哪头啃呢。”

缸子捧场地笑起来,说老耙子一会我跟“窑姐儿”联系联系,咱跟林妹妹对对歌,你来两首劳改小调,不把血逼的震住才怪,别老让她觉得咱屋没人才。

老耙子推辞道:“我这就是给哥几个找乐行,真拿出去就现了。”

我一言九鼎地说:“谁敢那么说?”

阿英说就是嘛,自打对歌以来,咱号儿里还没出过节目呢,老耙子你要不给咱挣这个脸就太不拿大了。

“没有集体荣誉感。”我给他戴帽子。

老耙子笑着说;“那我就试试?”

“试什么?我对你有信心!”缸子说完,马上凑到窗口前,侧耳听了听,他也是怕大史正巧在过道里啊。

“窑姐,窑姐……”缸子压着音儿开始铺垫,估计声音传到六号就消耗殆尽了,只要大史在值班室里看电视,肯定不会听到。

那边尖着嗓子干咳了一声,似乎在说:“傻儿子,找死呀,不知道今天大史值班嘛!”

缸子回头冲老耙子一乐,又喊道:“我们给你播放一首外国名歌,一级挑战林妹妹!”

“耙子,上!”缸子利索地给老耙子腾开地方。

阿英推了一把还有些扭捏的老耙子,老耙子凑到窗前,运了口气,似乎正对着一个硕大的麦克风。

缸子又鼓励了一句,首次登台献艺的老耙子开始唱,西部民歌的流水调,还搀杂了些《一封家书》的味道:

“姑娘姑娘我的搭档,你使我精神舒畅。

手抚着姑娘我什么都忘,一上床就玩到天亮。

记得那一次我刚刚上床,公安局就来到了现场。

冰凉的手铐戴在我手上,就这样走进牢房。

……,……

有朝一日走出这牢房,我和姑娘她断绝来往。

狠狠骂着那害人的姑娘,从此我不进那发廊。”

我们一个劲叫好,过道里还没有动静,缸子催促老耙子继续:“非把林妹妹吊出来不可,以后林妹妹就是你的专利!”

老耙子精神一震,清了清嗓子,把一口痰喷出窗口,声音提高了很多,开始悲悲戚戚地演唱下一首:

“月儿弯弯挂在树梢上,我含着眼泪告别故乡。

深深地给娘(我)磕个响头,叫一声娘您可要保安康。

……,……。”

“感动啊。我都快哭了。”阿英深情地说。

缸子一直站在铺上,侧脸观察过道里的动静,终于,他猫儿似的眯下来,丢个眼色,我们前铺的几个都诡秘地不言声了。老耙子还在忘情地挑战着林妹妹:

“……早饭还是一个样,两片萝卜半碗糊涂汤。

端起糊涂汤,想起亲(的)娘啊,娘她已是白发苍苍。”

突然,老耙子咯喽一声卡住了,大史如从天降,已经铁塔般站在探视口的外面!老耙子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描绘。

“大史……”老耙子方寸突乱,居然让人大跌眼球,嗑磕巴巴叫出一声“大史”。靠,爷们儿怎么琢磨的。

大史抑扬顿挫地破口大骂:“我、操——你娘的!老逼还够美!业余生活丰富呀!我今天非叫你丰富足了不可!老耙子——今我让你没齿儿!变——棍儿!”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不用说,肯定是绕前门来了。

“操,今怎么又换他啦?”缸子一脸不解地问。

我说不对呀,今天应该是老头儿值班,是不是老头儿?

阿英和肖遥都说没错,是老头值班。大家那脸色,好像都挺同情老耙子。

估计大史已经走出过道,女号那边突然传过一句韵味十足的歌词:“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傻儿子,折了吧?”姚姐幸灾乐祸地隔空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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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我的狱中生活)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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