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椅子上,哪里贴了不让坐的标志了吗?我花钱买了车票,就有使用这候车厅的设施的权利,你说不好坐就不坐啊?”文嘉也没好气说,然后拉着东阳妈坐下来,“我倒不信了,我们就坐了,你要怎么着?”
见文嘉强硬了,“绿马夹”反倒软下来,他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没有再说话,脸上却还是不忿得很,将手里拿着的小旗子往椅子上一丢,椅子是金属的,旗杆也是金属的,他用的力气又不小,碰撞发出很大的响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东阳妈吓了一跳,宝儿睡梦中也被吓得一个激灵,扁一扁嘴,哇地大哭起来,东阳和妈赶紧去哄孩子。文嘉爆发了,冲上去指着“绿马夹”的鼻子吼起来:“你干什么啦干什么啦?”“绿马夹”大概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激动,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嘀咕着:“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乱丢什么啦,你吓到我孩子了,你瞎了眼啦?”文嘉面红脖子粗地,上去就要揪他的衣襟,绿马夹个子不矮,还胖,看起来就膀大腰圆的,但是单薄的文嘉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来,那样子还真有点吓人,东阳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拉住她,文嘉不依不饶,泪流满面,像一只因护崽而狂怒的雌兽,嘴巴里嚷着:“你放手你放手我跟他拼了。”周围很快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这一下“绿马夹”彻底蔫了,小声嘀咕着:“你……你不要乱来啊我跟你讲……你不要跟我搞啊,我……我不……我不怕你的。”
“你敢吓我孩子,你自己有孩子吧?你是不是人啊你?良心被狗吃了?”文嘉情绪激动,声泪俱下。
“就是啊,人家孩子还那么小,跟大人有什么矛盾也不好拿人家小毛头撒气吧。”旁边围观的人听了个大概,就纷纷指责起来,有几个女的看到文嘉伤心的样子,就跟着也红了眼眶。
“你是绿色通道的工作人员,绿色通道是做什么的?本来就是给需要照顾的人提供帮助的,你这种工作态度,你们领导呢?让他出来给个说法。”这个时候,东阳也不再息事宁人了。
“就是,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男人!”旁边立刻有人应和。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这是一个拿着对讲机的领导模样的女的挤了进来,面红耳赤的“绿马夹”像是找到了救星,忙不叠地解释:“我没有不让她们坐?你看她们不是坐了嘛?我也就是把这个旗子放到椅子上,阿拉拂当心的嘛……”
“你那是不当心吗?我孩子都被他吓哭了,我跟你说这事没完。”文嘉打断他。
“就是,太不地道,咱就是坐了你个椅子,还能坐坏了你的咋地啊,你就急眼?”东阳妈也在旁边帮腔,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应和。
“好了,好了,大家听我说。”女领导打着圆场,“我们的工作人员态度不好,这是他的不对,我待他给大家说声对不起啊,这位阿姨和小姑娘,你们消消气啊,今天对不起了。”然后女领导问,“你们去哪里的?可别误了车,带着孩子呢,误了车可就不好啦。”
经她这么一提醒,东阳才发现他们那班车已经开始检票了,连忙招呼妈和文嘉,女领导赶紧热情地推开绿色通道的门:“从这里从这里。”东阳就拉着老妈和老婆进了站里,文嘉气没消,不忘补了她一句:“刚你们那位同事可说不让从这里走的哦。”
上车安顿下来,妈抱着宝宝,东阳就和文嘉坐在她后面,东阳轻轻揽着文嘉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文嘉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不时地还抽泣两下,东阳默默地搂紧她,满心担忧,文嘉本来不是这样的脾气,现在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已经经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八、满月礼和百家衣
到文嘉家的第二天就给宝儿办了满月礼,其实按文嘉她们老家的风俗,满月里一般都是男方办,宝儿的爷爷奶奶家离得远,所以满月礼就在外婆家办了,文嘉爸妈没有意见,不但没有意见而且很乐意,孩子的满月礼在外婆家办,这意思,似乎文嘉是在家招了女婿,东阳如入赘的一般,同理东阳妈就有点不乐意,但是她也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妈悄悄跟东阳商量:“宝儿满月,我给包一万块红包成不?”
东阳吓了一跳:“包那么多干吗?你哪来这许多钱。”
“那你甭管,我有钱。”东阳妈说,“说好了,我得给我宝儿包,否则人家还琢磨着这爷爷奶奶咋这么不讲究呢?”
“关键你哪里来的钱啊?”东阳疑惑地说,“你可别又找别人借去。”
“那不能,总之你别管了,妈有钱,告诉你,妈都准备好了。”
文嘉家请了一个自家亲戚专门在客厅登记红包,亲戚都是出一两百,东阳妈的大红包厚厚的,放在桌上像一块大砖头,旁边的亲戚夸张地发出惊叹,文嘉正好也在,拿起红包来掂掂说:“妈,自家人你这是干吗啊,小孩子满月,意思一下就好了。”
“不是给你的,我给我孙女的。”东阳妈笑呵呵地说。
“她这么小,用不了这么多钱啊,你自己先留着吧。”文嘉说。
“不,给我宝儿,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把钱带棺材里去啊。”东阳妈不容置疑地说,“收好,快,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既然是奶奶给的文嘉你就收着吧,也是老人家的一份心嘛。”旁边文嘉大伯就发了话。其他亲戚也就顺着杆儿劝文嘉:“收下吧,收下吧,别拂了你婆婆的心意。”还有小声感慨的:“乖乖,到底是城里来的,这大手笔。”
这天来的亲戚很多,一来自然就来文嘉房间看宝宝,每个人都少不了夸夸宝宝,漂亮,神气,可爱,竭尽溢美之词,天下当妈的谁不爱听人夸自己的孩子?文嘉的脸上露出一个月来难得的笑容,浮起骄傲的红晕,东阳妈听人夸自己孙女高兴是高兴,但是她一刻不警惕地盯着那些人,一旦有人伸手打算碰宝宝,就立刻抢上前去装着理理宝宝的尿布,拽拽宝宝的衣服,不让人碰到宝宝,有那一两个没有眼力劲的,要求“抱抱宝宝”,东阳妈就说:“哎呀不巧,宝儿刚吃完奶,抱不得,您不知道,我家这宝儿一折腾就得吐奶。”
“多埋汰啊,你看他们那头发,估计都几个月没洗澡了,油乎乎的,还有那指甲,里面全是泥。这要是碰了咱宝儿,还不得给传染个什么病啊?”东阳妈瞅了个空跟东阳嘀咕。东阳知道这话要是给文嘉听到,少不得又是一场气好生,只好装作无所谓地说:“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事的,小孩子埋汰点有助于提高免疫力。”
“那可不成,我可不能让我宝儿冒险。”
午饭开席前,文嘉妈领进来一个老人家,拎着一个小皮箱。
“这是文嘉的姑老爷,来给孩子剃个满月头。”文嘉妈介绍说,“姑老爷手艺好着呢,这村里小孩子的满月头都是他剃的,有的人家爸爸儿子两代人都是他剃的。”
东阳看那姑老爷六七十岁,头发雪白,戴着一副断了腿的老花镜,镜腿上缠着脏兮兮的白色胶带,整个人单薄枯瘦,颤颤巍巍,看着就让人很不放心,他下意识地看看文嘉,文嘉也看着他,犹豫间姑老爷已经打开小皮箱掏出剪刀、梳子等工具,都是老式的家伙,手柄被磨亮了,上面还粘着头发茬儿。
“这,干啥呀?”东阳妈抱着孩子莫名其妙地问,文集妈刚刚家乡话夹的普通话,她没有听懂。
“给孩子理个发,以后头发长得好。”文嘉妈说。
“不成。”东阳妈毫不含糊地拒绝了,“这不成,孩子这么小,剪头发干吗啊?”
“你不懂,就得小时候剪,头发就是越剪越长,我们这人家的孩子都剪。”
“还我不懂,不成,咱宝儿不剪。”东阳妈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
东阳看看文嘉,她坐在床沿把玩着床单,好像眼前的争执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东阳只好打圆场:“剪一下也好,宝儿出生的时候头发就长,现在长得都快能扎小辫了,咱不剪光,剪不点儿,留长一点,啊,妈。”东阳推推妈,几乎是请求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