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问题嘛?……看他提示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黎校长的意思,脸腾的发烧。因为我当时穿了一件水溶蕾丝领雪纺连衣过膝短裙,这是上礼拜去元阳市里买的,店里才上的新款,很配我的肤色和形体,价格也不贵,喜欢就买了,完全没想到这种款式过于时髦,与学校教书育人的环境很不相配。在大学里,同室的女生什么都敢穿,我算是比较保守的,穿这样的短裙一直没当回事,出来参加工作也没觉得不妥。经他提醒,我立即觉醒,表态马上改正。
黎校长笑笑说道:我不是老古董(黎校长刚五十出头),也知道女孩子爱美的天性,但是,当一个人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后,自觉遵守规则就非常重要,因为参加工作就等于加入了一个集体。一个特定的群体都有它的职业要求和规范,包括每个人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职业女性就要有职业女性的着装要求,尤其是学校,又尤其是要站在讲台上,天天面对你的学生。现在的中学生思想本来就复杂,审美多元化,喜欢跟风……
我点点头,诚恳说道:校长批评的对,我忽视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对不起,我马上改。黎校长很宽容,说:这个事的责任不全在你,我们校领导也有责任,对新来的同事关心关照不够。
我连忙道歉,承认责任全在自己。
这件事正如周冰清所说,在城关中学不过是小儿科。你别看这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从外面看很文明,其实里面肮脏得很,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可以交易,只要你舍得付出,明天当个官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我愕然,不敢相信她这些危言耸听,就我所知,黎校长、我们办公室刘老师、英语组几位老师都是很正派的人。她见我不信,起身到门外看看,然后把门掩上,神神秘秘低声道:你别看城关中学是一县城初级中学,不起眼,但正应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里面的人人事事都牵着上面的呢。就说黎校长吧,人不错,厚道,能力也强,但学校里很多关键的事他决定不了,只能和稀泥。我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黎校长在处理我和张桂兰之间矛盾的问题上,明显有点软,不敢坚持原则。
你也感觉到了?周冰清继续分析。黎校长谁也不敢得罪,得罪不起。胡校长、王校长、罗校长,包括王秃子,哪个背后没有大树?只有他没有。县委之所以任命黎志强做校长,一是因为要平衡关系,二是因为城关中学是机关干部和富人的子弟学校,需要有能力的人抓管理,不能亏了这些人的子孙后代成才的大事啊。黎校长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很多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把能矛盾压下去,有时候昧着良心也得做。但有些人就喜欢无事生非,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没事也能给你搞出事来。就说男女关系问题吧,学校一百多个女教师里,谁没有中过这样的流弹?有些人能进这所学校,本来就是靠一路脱裤子脱进来的。
我非常惊讶,疑问道:不可能吧?就为了进县城?
你不信?周冰清讥笑我太单纯。其他人不说,就说张桂兰,这脏货原来在横山镇中学教书,为了调进县城,主动送货上门,和毛局长大白天在办公室做那种事,叫的声音太大,被人发现了……我听得耳轮发烧,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而这些事又关系自己今后的处境,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张的男人知道后,到局里找毛算账,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县委主要领导也知道了。毛为了息事宁人,同意把两口子都调进县城,就这样,张的男人进了县中,她到了这所学校。张桂兰本来是中师毕业生,进修拿了一个歪大学文凭,教书那是误人子弟。你想想,如果没有上面的关系,她怎么可能把一家人都弄进县城?张桂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想在学校站稳脚跟,还得靠上一颗大树,所以她和王秃子王八看绿豆,很快就搅合在一起。王秃子因为背后有X县长撑腰,任何人也得给三分面子,这些年处处照顾她,不但课排得少,知道她不能胜任毕业班的课,一到初二下半学期,就找借口重新调整老师,由其他老师顶替“张麻子”的课,她又从初一教起。所以,“张麻子”最怕的是王秃子变心。
现在毛淦也不会罩她,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次调动是张麻子夫妻二人设的局,逼迫毛局长签的城下之盟,毛心里肯定不爽快。她搞这些事你不用着紧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出一个礼拜就烟消云散。别人搞你就是希望你急,你越急越容易中人家的阴谋。
我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利益关系听得头大如斗,而且也不敢相信一个人为了换一个好工作什么都可以牺牲掉,什么事都可以做。但我又不得不相信周冰清所说的,事情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许多都是不能按常理去理解的。
她对我分析道:还有一个消息,听说我们学校要和牛村小学合并,把牛村小学变成城关中学的小学部,我怀疑他们这样做,对你是别有用心。
我急忙问:什么?
周冰清气得用手点点我的额头说:你傻啊,这个还不明白?现在把你搞臭,如果合并了,学校要提高小学部教学质量,肯定会从这边抽调老师啊。那时候全校二百七十三位老师你认为最容易抽调谁?有了一个垫底的,她上岸的机会不就大了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里面的阴谋如此复杂,自己还蒙在鼓里。但如果真是那样,我又能怎样呢?毕竟是新来的,又是外地人,就是没人往身上泼脏水,到时候也可能是第一个被调整的人。想到这里,心里极度沮丧。
周冰清的消息果然十分准确,第三天就有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调研。据说合并的方案还在征求意见过程中,但合并的草案已经在老师中传得沸沸扬扬。
现在想起来,那天可能就是我这辈子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那是个下午,第一节课结束,我刚转过楼道拐角,迎面碰上一大群人正上楼,黎校长陪着一个矮矮胖胖、留着板寸头50来岁的男人走在前面,边走边汇报什么,很明显这人是上面来的一个领导,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几位副校长和王敏之都在,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黎校长和领导并排着走在中间,留下的间隙已经很小,我只得靠角落的墙面站着等他们先过。那位领导发现了我,脚步停下来,双眼放肆的上下打量。我感觉浑身上下像被脱光了似的,双手抱着课本死死捂在胸前。黎校长也停了下来,我只好低低的招呼了一声。那位领导和蔼的问:这位老师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黎校长忙介绍了我的情况,也顺便说,这是毛局长。毛局长点点头说,黄玫?这个名字好,有印象,然后亲切的问,小黄老师是四川师范大学毕业的吧,是外地人?我低声答应了,心里砰砰的跳,害怕得要死。因为周冰清在说张桂兰情况时,也说到县教育局的毛局长极好女色,凡是县内有姿色的女教师,他想方设法也要把人家搞了,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就是承诺调动工作,或者提拔到领导岗位,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他搞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周冰清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像生了根,既恐惧又好奇,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