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谢方菊母女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她轻声对女儿然然说道:“然然,你先带彤彤出去,妈妈有几句话对你苏阿姨说。”
然然听话地冲谢方菊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彤彤的手走出了病房。
两个孩子离开后,谢方菊看着我咧了咧嘴,似乎想冲我绽放一个微笑,只是那微笑此刻看上去十分的苦涩和勉强。
她还冲我伸出一只手,身体动了动,似乎想坐起来,我赶紧走上前,俯在她身前握住她那只手,轻声对她说道:“谢大姐,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起来,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听我这样说,谢方菊温顺地冲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慢慢在床上躺好,只是将我拉着她的那只手反手握紧了。
我将椅子拉得靠近病床,紧紧挨着谢方菊坐了下来,一只手始终轻轻握着谢方菊拉着我的那只手。
“谢谢你来看望我……”这是谢方菊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一听她这样说,我心里就难受得不行,虽然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想起朱云修当日对我的种种,我还是有种愧对谢方菊的感觉。
“谢大姐,您别这样客气。”我紧紧握着谢方菊那只瘦弱而略显冰凉的手,动情地对她说道。
“我觉得自己真的没用,得了这样的病,连一个女人基本的义务都……尽不到,真的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谢方菊缓缓地对我诉说着,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渗出,她的唇色和她的脸色一样惨白而无血色,声音也沙哑低沉,透着深深的忧伤和无奈。
谢方菊曾经因为子宫肌瘤而做过一场手术,切除了部分子宫,从此以后对*生活不感兴趣。
此刻看着她憔悴而哀伤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我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她道:“谢大姐,你别这样说,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你温柔、善良、美丽,贤惠多才,你身上有很多地方,是很多女人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请你不要再这样……妄自菲薄。”
我说这段话是真诚的,谢方菊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人,我清楚地记得,以前不论在任何场合,谢方菊给我的印象都是优雅得体落落大方的,可能因为出身优渥的原因,她身上自然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自信与贵气,让人不得不对她侧目。
谢方菊在各种场合的穿着打扮都是和现场极为搭配的,比如她去参加晚宴,就会穿着昂贵华丽的晚礼服,给人雍容华贵眼前一亮的感觉,而当她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就会穿上优雅得体朴素低调的套装,不给人过分眩富的感觉。
同理,她给女儿然然的穿着打扮也是相当精心的,虽然然然还只是个小女孩,但她在各种场合的衣着都很精致漂亮,衣服的品牌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知名品牌。
在生活中,谢方菊也是个相当贤惠多能的人,我记得然然每年的生日晚会现场都由谢方菊亲自布置,每一回都布置得别出心裁,美轮美奂得象是个小宫殿。
每一次然然过生日时,当她如众星捧月般惊艳出场时,都会赢得在场宾客的一致艳羡和掌声,这其中的原因,除了朱云修给女儿创造的极为丰富的物质条件以外,和谢方菊这位细心的母亲辛勤的操持是绝对分不开的。
包括我女儿彤彤偶尔去然然家做客或居住,都会得到悉心的呵护和认真的招待,所以彤彤对她谢阿姨的印象才会如此之好。
以前,朱云修和谢方菊这对伴侣以及他们那个三口之家,给我的感觉就是神仙都比不上的绝佳组合,男的成功豁达,女的柔美贤惠,女儿乖巧可爱,谁会想到世事难料,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呢?真是让人一声叹息。
现在听我这样说,谢方菊冲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那不过都是一些表面的光鲜而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会把不光鲜的一面呈现给外人看呢?”说着,谢方菊的脸上又透出掩饰不住的哀伤,她低声对我说道,“得了这个病以后,我也知道对不住云修,他还年富力强,欲望还很强烈,守着我这么个捂不热的冰山确实对不起他,所以对他后来在外面找女人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给我留个表面光鲜的完整家庭就可以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最终会跟我提出离婚……”
说到这里,谢方菊又落下泪来,我赶紧从旁边柜子的纸桶里抽出几张纸巾,帮谢方菊试去眼角的泪水,安慰她道:“谢大姐,现在先别想这些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方菊看了我一眼,喃喃对我说道:“这些话在我肚子里憋里好久了,就让我说个痛快吧。”
我无奈,只好静静地听着谢方菊继续往下说。
歇了片刻,谢方菊继续说道:“我跟他时,他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家还是偏远地区的,但是我舅舅对我说,方菊,如果你信得过舅舅的眼光,你就嫁给他,我敢断定这小伙子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其实我当时也很喜欢他,因为年轻时的他非常帅,也非常有才,就这样,我在我父母兄长的一致反对声中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可是我没想到,有些事,他一直没忘……”
说到这里,谢方菊的声音有一点哽咽,我劝她先不要说了,她轻轻冲我摆了摆手,片刻后又继续对我说道:“我娘家条件不错,可以算是官宦世家吧,从小一直生活在比较优越的环境里,可能因为我们出身不同,给云修无形中造成了很大压力,记得我们结婚不久的时候,有一次回我娘家,那时我哥哥从英国剑桥读完经济学硕士回国,家里来了几个他的同学和朋友,我们一起坐下来聊天,当我哥哥他们说到世界经济形势这个话题时,云修就忍不住上去插了几句自己的观点,当时我哥哥很不屑地对他说:你懂什么叫世界经济吗?不懂就别在这儿班门弄斧了,管好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就行了。这句话给云修打击很大,可是他当时没有表现出来,我后来偷看了他的电子日记才知道的,他在日记里说,就冲谢方言这句话,我将来一定要做成一番事业,给瞧不起我的谢家人看。”
谢方菊轻轻叹了口气,我默默地倾听着她的诉说,不知应该怎样回应这尴尬的话题。
接下来,谢方菊出神地凝望着我,然后对我轻声说道:“他还在日记里说,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是你那时候还没和前夫分手,所以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后来你离婚了,云修说他再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了。”
听到谢方菊这样说,我有一点着急,我轻声向她解释道:“谢大姐,可是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谢方菊冲我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我知道,他在日记里都写了,说你一直在拒绝他,甚至为了躲避他的追求而另外交了个男朋友。”
听谢方菊这样说,我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朱云修并没有在日记里顺嘴胡说,要不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握住谢方菊的手,恳切地对她说道:“谢大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再也不要做傻事了,为了然然,也为了你自己。”
谢方菊轻轻对我点了点头,喃喃对我说道:“放心吧,人不可能死两次。说实话,当我被抢救过来时,看到女儿那张吓得惨白的小脸,我当时心里真是痛极了……”说到这里,谢方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角又滑过一滴清泪,“为了不让然然再为我担心,我也不会再做傻事了。当时,只是一念之差,好象辛苦建设多年的美丽城堡轰然倒塌了,心理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所以才会那样急火攻心了……”
这个时候,我心里也很难受,眼前这个女人,她刚刚经历了生死之变,走到鬼门关门口又被拉了回来,可能也正是经历过这种大悲大喜的人才会如此大彻大悟吧。